先甲城。

甲州首府。

李非墨得了怪病，早已经重病不起，秋莱在忘州定天州、兽州作战，他隐瞒了自己的病情。眼见李非墨快不行了，山雪瞒着李非墨，赶紧派人告诉秋莱。

看着这样的李非墨，秋莱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只恨为什么派药典去天浩国。

李非墨无力地笑着说：“老九，本来我不信天意，现在却信了。有时候，人为不过是一场戏，很多事都不用在意。”

“你好好养病，绿毛就快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等绿毛回来。以前我太狂妄，总以为事事不过如此，虽然总想着写下一点什么，却总是静不下心来。我早应该把平生所得写出来，就算再不好，也可以留给世人，也可以帮帮你。”

“墨哥……”

“我一直认为，我了解人心也通人性，没有谁比我更了解皇上，可是我错了。人心如水，有其形，无其影。但凡想利用人心者，必为其所乱，也必为其所害。老九，你要好好记住，发于本心才为真，成于本情方长久，切不可以小人之心而居君子之义。天下之心虽有定数，却无长情，风云有变就不可捉摸。就算再有变，你也不要有恨有怨。”

秋莱转过头，看着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眼眶红了。

李非墨接着说：“如今的局势已经不是一人或者几个人可定。外有天力国、天浩国、神海国，内有皇上、皇子们，还有那么多官员、百姓，也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公孙无量和天择，无论是谁都可能扰乱全局。你要记住，风九天不可信，哪怕你们再是兄弟，他也是天浩国的太子，你也是天机国的忠荣王。无论他们怎么做，你都不要奇怪，你都不要怨恨，因为人不同，路自然不同。如果你不想明白这一点，必然受困、受害。”

“我记住了。”

“还有，要学会低头！一直以来，你都不曾低头，就算低过头，你在心里也从来没有低过头。我这样说你，其实我何曾不是一直这样？直到最后，我才真正想明白其中道理，万事皆可为，不过道不同。不低头，这是好事，却也是坏事。老九，你早已经不是忠荣王了，既然不是，你就要顾全大局，哪怕向敌人低头，你也要学会这样做。不要一直这样拼下去，你一个人拼不过所有人。无论是谁，哪怕神海国，如果可以，你也要低头去结盟，千万不要成为所有人的敌人，千万不要。”

点点飞尘来去，乱得那么明晰，秋莱看着，听着，心有千结。

李非墨接着说：“不要恨皇上，他就是这种人，你和他不一样。我不是要你一心当好儿子，我只是让你明白，放下才能真正明白，才知道怎么去做。皇上和皇子们即是父子也是政敌，特别是在这样危难的时候，其中分寸，只怕乱如浮云。你身在其中，必然受困，因此我才让你放下，只有放下，才能心明。对皇上，反不得，从不得，以后你也只能不从不反了。对你的兄弟，杀不得，近不得，惹不得，你也只能形如陌人了。不过，无论如何，凡成大事者必不能陷于私情。无论是谁，有人真的挡了你的路，你要毫无顾忌地下手，哪怕留万世骂名，你也不能手软。”他从枕头下拿出一块木牌说：“这个给你！如果有一天，你没有任何退路了，打开它，或许它会告诉你应该怎么做。我只能做这些，也只能帮你到这里。天下英才何其多，我止不过是其中一浮尘。明白了，事事皆是圆满！”

“墨哥，我们兄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知道！知道！我累了。”

秋莱拿着木牌呆呆地走了，李非墨如同风霜中的枯草一般，转眼就消失了生的光彩。他挣扎着趴起来，对着门外，恭恭敬敬地行礼，随后倒了下去。

夜无光。

薛飞快走进来，哽咽着说：“老九，墨哥不行了。”

秋莱没回头，他愣愣地站在那儿，看着一片无光的朦胧，悲凉地闭上了眼睛。

灯火无魂。

秋莱走到床边，看着李非墨，泪流。

李非墨无力地笑着说：“老……九，谢谢……谢谢你，让……让我陪你……陪你疯了……疯了一回！”

“墨哥……”

“云想衣裳，花想荣，秋风拂袖，露悲容。我又狂歌，酒不醒，语不休，诸君听了，莫心空。”……

看着李非墨闭上了眼睛，秋莱泪涌。

这是李非墨写的歌！

那是在天秘城的时候，那时的李非墨是那样潇洒、不羁、放荡！

整整一夜，秋莱一直静静坐在李非墨的屋里，不说不睡，呆如木人。

秘城世俗中，白衣欢情纵，

几曲歌优长，满腔锦绣风。

离人寻相见，交错共相同，

携手荆棘去，挥袖自从容。

繁华萧瑟影，妙计算神宫，

卑鄙无须说，了断蝼蚁梦。

乱地悲凉处，无须刀剑勇，

天策掌乾坤，助成不朽功。

上有不测意，下有蛇鼠凶，

一人抹纷乱，五地成天宠。

天地嫉英杰，世事戏峥嵘，

怪医迎空颜，一病仙诗终。

千言万语愁，百曲实难颂，

一念悲不成，半生是神踪。

寥落的夜。

大火奔腾。

李非墨的尸体随火而去。

本来秋莱不想这样做，这却是李非墨的遗愿。来也空，去也空，哪此一生，莫论平生。

看着火光，他满眼悲凉。如果可以，他真希望回到过去，绝不派药典去天浩国。

火去，一切空。

迎着风，秋莱漫无目的地走在旷野中。

一阵夜风吹过，冰冷。

秋莱打了一个寒颤，觉得全身发热，脑袋昏沉。他没当一回事，只是觉得自己有些累了。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风冲进他的胸膛，他突然觉得胸口火辣辣地疼。

眼前一黑！

秋莱无力地倒了下去。

一路到甲州，基本没有休息过，连续的打击和劳累，持续的压力和折磨，秋莱坚持不住了。

这不是病，这是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