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薛飞、山雪他们以为,秋莱受到的打击太大,他只是太累了。然而,秋莱的病一直不见好转,而且急转直下。能请来的大夫都请了,却没有一个知道是什么病,用了很多药,也根本没有用。
再这样下去,秋莱非死不可。
人人没办法,个个急得没魂。
山雪悲愤地说:“天啊!天要亡我天机国!”
“怎么办!怎么办!”薛飞大吼:“你们说怎么办?”
洪武精卫说:“我去找绿毛!我去找绿毛!我去找绿毛!绿毛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
秋莱无力地说:“别……别乱!听……听……听我……说!”
薛飞紧紧地抓住秋莱说:“你不能死!你没有资格死!”
秋莱笑着说:“我……我要……要去……梦……,我不能……不能死……死在……这里!我……我要去……去还债!山……山是我……是我烧……烧的!我还……还了,梦神……梦神就会……就会保佑!”
看着秋莱昏死过去,山雪他们呆若木鸡,魂都消散。
过了好一会,山雪平静地说:“送老……老九去!”
洪武精卫说:“我去杀了那些狗贼!一个不留,都杀光!”
薛飞冷静地说:“送老九去梦神山!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治好他!如果……如果……我们就去杀!”
“好!”
消息不胫而走,军民们全涌到了城外,为秋莱送行。尽是哭声!秋莱一倒,这座城就“垮塌”了,人人尽是绝望,个个全是悲凉。秋莱再次打败了兽兵,所有人都认为日子会好起来,一切又有了希望。然而,李非墨死了,现在秋莱也快病死了。
百姓们都知道,秋莱要去梦神山,是为所有人去还债。如果不是为了打兽兵,秋莱怎么会烧山,又怎么会惹怒梦神?这个债是所有人的债,还的人却是秋莱他们。
如果要说债?
这又是什么债!
没有人再想办事,就连山雪、薛飞他们都什么也不想干了,觉得干什么都没有了意义。他们陪同秋莱一起,前往梦神山。
沿水路而去,这一路犹如末世之路。
梦神山。
梦神谷。
曾经的草木被烧光,坟海依旧,满山青草、小树,那是烈火焚后的新生。
陵园还在,梦神像还在,只是显得如此落寞而萧瑟。
数以万计的军民聚集到这里,他们静静地等着、看着,等着那一刻。
秋莱被抬着,放到了梦神像下。他只剩下最后一点人气。就算药典来了也没用了,除非梦神真的降福,否则秋莱必死。
在祭祀仪式就要开始的时候,人群外传来一声大吼:“都让开!”
来的是药典!
人群分开,骑着阿臭,药典冲到了梦神像下。他已经没人样了,就像刚从地里爬出来的恶鬼。不过,他的眼睛那么明亮,就像集天地之气的自然绿光。
薛飞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一切都晚了!
查看了秋莱,药典全身颤抖,他大吼:“你们这些混蛋!就知道拜神,就知道搞这些没用的!老九就是被你们害死的!”
洪武精卫大叫:“你为什么早不回来!”
一拳打洪武精卫打倒,药典拼命大叫:“别惹我,谁也别惹我!”冲过去,他一把抓起秋莱,大叫:“你不能死!你绝不能死!”说完,他抱起秋莱,竟然飞身而去。
哭声中,军民们跪在梦神像下,他们祈祷,祈祷一切都会好起来。
幽夜。
那么深,那么凉。
一屋人,尽凄凉。
紧靠着床,药典抓着绿毛,颤抖着,泪流满面。他治不了这种怪病,至少现在治不了!如果有时间,他可以慢慢寻找病因,慢慢调制药方,可是秋莱已经没有时间。他不敢看秋莱,他恨自己怎么就这么没用。
“老九!”铁邪如鬼一般冲了进来,冲到床边,他抓着秋莱大叫:“老九!老九!你不能死啊,老九!”他放声大哭。一得到消息,他就发疯一样往甲州而来,他还奢望着,结果一看,他就知道什么都完了。
哭了一会,铁邪突然抓住药典吼:“你不是神医吗,你快救老九!你救不了,我就宰了你!”
薛飞按住铁邪的肩膀说:“绿毛尽力了!这是老九的命,是我们兄弟的命!”
甩开薛飞,铁邪大叫:“老九不会死!老九不会死!救他!你们救不了,我就把你们杀光,再把那些畜生都杀光!”
洪武精卫冲上去,一拳把铁邪打倒,然后按着他狠揍。几拳下去,他就把铁邪打老实了。
铁邪哈哈大笑说:“舒服!舒服!再打!再打!”泪涌出,他悲凉地说:“你们怎么能这样对老九!他过得这么憋屈,你们不给他治病,还带他到梦神山来。你们是逼他死!你们不是老九的兄弟,不是!”
药典突然爬起来,趴到秋莱身边,轻声说:“老九!老九!”
“乡……乡亲们,帮……帮……帮……还……还债!”
药典说:“没……没事,我能救,我……我有药……我是……老九!老九!”
“老九!”
“老九!”
“老九!”
山雪仰面倒了下去,他似乎看到了夜中秋莱那消瘦的身影。
突然,没有了声音。
漫漫荒草。
迎着风,秋莱走过无边的荒草地,指尖抚过草尖。天那么灰,风那么轻,一切是那么虚无。
一阵暖风。
如心,如梦。
前面有一个虚无的影子,秋莱走过去,原来那是一位美丽的仙子。身穿薄纱,手持宝珠,柔美如梦,她笑着,比梦还美。
一阵风吹来,荒草地四散,变成了青山绿水。鲜花和异草,欢笑和幸福,这是梦境中才会有的仙境,美得不可形容。
她温柔地说:“你来了,我来了。”
秋莱明明知道她是谁,却又不知道她是谁,心中如水一般平静,他喃喃地说:“你为什么来,我为什么来。”
“为心来,为梦来。”
“心在哪,梦在哪?”
她轻轻走来,掏出了自己的心。那是一朵虚无的花,带着九彩紫金光芒。她温柔地说:“这是无梦心,无梦自有天。”
秋莱呆呆地看着,却看不透一切虚无。
一阵冷风。
扫魂,灭魄。
花飞,花散,无梦花结出一颗诡异的果实,变成了一颗腐烂的心。九色的血肉上满是烂疮,飘散着诡异的黑雾。
玉手慢慢变了,上面有了血,有了伤口。秋莱慢慢抬起头,看到了另一个她。一脸恶毒,全身是血,玉体上全是腐烂的伤口。
四周的一切都变了!到处是烈火、寒冰,到处是恶魔、幽灵,到处是惨叫、咒怨……这里是地狱里的地狱,万生不生不活,倍受折磨。
她恶毒地说:“你来了,我来了!”
“你为什么来,我为什么来。”
“为债来,为怨来!”
“债在哪,怨在哪?”
“这是痴梦心,痴梦自是天。”
她抓进秋莱的心口,拿出了秋莱的心。
心形,破碎,那是一颗红黑相间的石头,红如血,黑如墨。
一阵轻风。
无来,无去。
心碎,四散。
血手变了,消瘦的手上满是烂疮和黑斑。秋莱慢慢抬起头,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一身血,满脸烂疮和黑斑,这是血秋莱。
地狱消失,四周依旧是无边无际的漫漫荒草。
血秋莱幽幽地说:“你累了。”
秋莱平静地说:“你呢?”
“谁不累?”
“谁不累?累又何?”
血秋莱说:“秋莱,走吧!”
“去哪?”
“去该去的地方。”
“哪里是该去的地方?”
血秋莱走过去,轻轻按着秋莱的心口,轻声说:“心本无路,路本无心。”
一阵杂乱的风。
纷乱,错杂。
血秋莱化为了血雾,飘落在秋莱身上,两个秋莱融合到一起。
漫漫的天地间响起一个飘渺的声音:“似梦非梦,似生非生,生梦两难。天梦无心,地梦无情,自梦无欲,人梦无魂,万梦虚无。即恶又善,无恶无善,善恶混沌。忘痴忘绝,忘爱忘恨,忘欲念静,忘梦忘醒,忘魂忘生,无忘而忘,此生幻然,无边无际,无尽无头。”
秋莱喃喃地说着,愣愣地向前走着,不知来去。
漫漫荒草,无路无边。
轰!
似乎有风,似乎又无。
一切都空灵了。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幽梦如天,天如幽梦。”
药典他们回过头,这才发现,屋里突然多了一个老僧。他穿着灰色僧衣,那么普通,普通得几乎不存在。
他是玄机的师父!
老僧平缓地说:“贫僧用忘梦石困住了秋莱的心脉,用心之梦境留住了他最后一点幽魂。接下来,就看天意或是人为。”
药典赶紧行礼说:“多谢大师!”
“皆是孽缘,不过冤债!玄机之债,秋莱之债,债债相连,百劫千罪,生死两难。”
药典说:“大师的意思是,怪病是……”
“梦神之约,万生之念,秋莱之命,众生之劫,不过尔尔。人心之伤,自有定数。”
“大师,我们还有多久时间?”
“一叶一佛,一花一世。”
老僧转身而去,才出门口就消失不见。
铁邪说:“大师怎么不说人话?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药典说:“你当然听不懂,你听得懂,你就不是打铁的!”
薛飞说:“别扯这些没用的,快说,这是怎么回事!”
药典说:“或许,我们真来对了地方。来处来,去处去,自有其道。”
见药典要走,薛飞赶紧拉住说:“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就算你骗,你也要给我们一个盼头!”
“今天或者是明天!”
梦神山。
大火过后,梦神山上新长出了草木,其中有大量的“小梦花”。这种花是野花,具有一定的毒性,人、兽不能吃,生命力极其顽强。以毒攻毒,小梦花对怪病有奇效。
药典看过一本远古的医书,其中有小梦花的记载。正是凭着这个记忆,他用小梦花制造出了新药。
有用没用不知道,药典只能给秋莱喝。就是凭着这种怪药,秋莱的病情稳定住了,开始慢慢好转。
一天一天又一天。
秋莱终于好了,他来到梦神山,看着漫山遍野的新草、野花,眼神平静而孤冷。
抓起一把泥土,放里嘴里,慢慢地,使劲地咀嚼着,秋莱慢慢地走去,迎着风,走向天地的那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