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张宗禹带领童子军走后,赵吾杰感激不已,命人带来几包糕点,又呈上一大锭银子,以表谢意。
苗沛霖坚决不收,两人正在推辞,忽然一队人马从庄南疾驰而来,众人惊诧之时,为首的一名锦衣少年已拍马赶到,这名少年十七八岁年纪,相貌英俊不凡,跳下马来便单膝跪在了苗沛霖面前。
“清风拜见苗伯父!”
苗沛霖一看原来是徐立壮之子徐清风,忙扶起来问道:“贤侄带着这些练兵来赵庄所为何事?”
徐清风道:“清风听说淮北捻子跑来咱凤台打捎,家父日夜操办团练,就是为了保一方平安,于是便派清风带练兵来驱逐捻子!”
苗沛霖心道这徐立壮好生鲁莽,赶在荒年吃大户在两淮司空见惯,倘若这次与捻子翻了脸,日后凤台必定永无宁日,于是正颜道:“你爹这么做可不妥,淮北数名捻子首领与我素有交情,那帮小捻子已被我打发走,若是这次你与他们动了干戈,众捻子倾巢而出,怕是再多练兵也阻拦不住啊!”
此时发逆定都南京号称太平天国,两淮一带清军兵几乎全部调往皖南与太平军作战,官府对捻子作乱无能为力,只得不闻不问放任自流,仅凭几支团练决计难以抵挡。
徐清风也是幡然醒悟,毕恭毕敬道,“伯父所言极是,这次有伯父坐镇,放了捻子一马,料想他们也不敢再来淮南生事。”
苗沛霖听他一番奉承,心中也是欢喜,徐清风又拱手道,“临出门时家父叮嘱清风,说是与苗伯父数月未见甚至想念,怎奈一直操持团练,难以抽出时间,特来请伯父去家中一叙。”
苗沛霖也是十分想念挚友,爽快答应道:“既然如此,我便去坐坐。”
陈川红叮嘱道:“先生少坐一会儿,快些回来,别忘了还要陪我去一趟雉河集呢。”
苗沛霖连连点头。
徐清风偷偷瞥了一眼苗景怡,对陈川红道:“伯母与景怡妹妹不妨也一起去坐坐吧?”
陈川红摇头道:“这次就算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办。”
徐清风听后略感失望,请上苗沛霖,一起纵马往徐家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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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沛霖来到徐家庄外,远远看到数队练兵列队庄外,大多是二三十岁的青壮年,个个精壮干练,着装整齐口号划一,手持兵刃正在奋力操练。
苗沛霖不吝赞赏,徐立壮操办团练这才几个月,却已是不容小视。
进入庄内,苗沛霖瞧见路边一棵榆树上五花大绑着一名少年,那少年蓬头垢面,看不清模样,瘦弱的身躯紧贴树干,显得狼狈不堪。
苗沛霖心生奇怪,指去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徐清风道:“昨日我领练兵巡游乡里,巡到十里堡时遇见一帮贼民抢劫粮店,贼民们被打杀逃路,这名小贼留下断后,还打伤了几名练兵,我便将其抓起来拷打一番,这小贼就是不肯说出同伙的下落,于是将他在街上绑了一夜,以儆效尤。”
苗沛霖见这少年遍体鳞伤,经过一夜煎熬必然十分痛苦,不由动了恻隐之心,上前问道:“这位少年,你姓甚名谁,家在何处啊?”
那少年缓缓睁开眼,认出了苗沛霖,于是挺了挺身子,昂头道:“回苗大先生,小民吴正谊,是双石桥镇人。”
苗沛霖见他身陷囫囵仍一脸傲气,心中由衷赞叹,又问:“说来听听,为何要犯事?”
吴正谊道:“只因赶上闹饥荒,乡亲们要么饿死,要么出去讨饭,逼不得已才做了这打家劫舍的勾当。”
苗沛霖叹了口气,转头对徐清风道:“唉,众生皆苦,把他放了吧。”
徐清风忙命人松绑,吴正谊瞅了徐清风一眼,又跪在苗沛霖身前磕了几个头,感激道:“多谢苗大先生!大恩大德吴正谊日后必定报答!”
吴正谊说罢傲然离去,苗沛霖望其背影叹道:“这少爷至死不肯供出同伙,可谓大义,又知恩图报,是个可造之材啊!”
徐清风在一旁提醒道:“伯父,家父出来了!”
苗沛霖一回头,徐立壮已经忙不迭的迎了出来。
“苗兄,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贤弟,太客气了。”
二人携手进入徐府,徐立壮早已备好酒菜,落座之后,苗沛霖竖起大拇指夸赞道:“贤弟短短几月操练出如此团练,实在令苗某佩服。”
徐立壮摆了摆手,正颜道:“自古以来这杀伐征战,苦的都是黎民百姓,如今皖南已经被发逆占据大半,两淮一带岌岌可危,徐某报国无门,唯有散尽家财置办团练,以保家乡安宁啊!”
这一番肺腑之言听的苗沛霖心服口服,满脸钦佩道:“贤弟忠义之心,苗某自愧不如啊。”
两人一阵客套,又喝了几杯,徐立壮忽然问:“苗兄可曾记得寿州孙家的孙家泰。”
“当年咱们一起乡试,当然记得,只是他在江南为官,多年未曾见面了,南方发逆肆虐,难道他回了寿州?”
“早就回来小半年了,孙家泰的胞弟孙家鼐如今在京城翰林院编修,与朝廷许多大员素有往来,孙家泰托这层关系,受了朝廷之命,回乡任团练使,徐某操办团练也是多受他相助。”
苗沛霖正在揣摩徐立壮提起这事是何用意,徐立壮敬了他一杯,又道:“苗兄韬光养晦十多年,正是报效朝廷的机会啊!如今发逆已经派兵北上进犯两淮,苗兄在两淮广交人脉,若是你我二人连手操办团练……”
苗沛霖抬手打断道:“贤弟打住,苗某无力操持团练,也无心投身乱世,还是免了吧。”
“乱世之中哪有这么容易独善其身,苗兄三思啊!”
“苗某过惯了闲云野鹤的日子,贤弟就不要再劝了!”
苗沛霖心知肚明,朝廷下令各地乡绅富豪操办团练,虽然意在抵御太平军北伐,但是这北伐军一过,团练与捻子之间必起争端,他与张乐行交情不浅,当然不愿意趟这浑水。
徐立壮见他无意于此,也是郁郁不乐,两人话不投机,苗沛霖喝了几杯,想起答应了陈川红还要去雉河集,便起身告辞,匆匆离去。
徐立壮也不强留,送走苗沛霖之后,徐清风劝道:“爹爹不必苦恼,伯父生性淡泊,不因人热,就由他去吧。”
徐立壮摇头叹道:“你错了,他志向远大,操办团练还不是信手捏来,可是他与捻子交情匪浅,又不贪图荣华富贵,终于是个麻烦啊!”
“爹爹担心苗伯父为捻子所用?”徐清风顿悟。
“虽说我与你苗伯父交情很好,若是他与捻子同流合污,我定与其割袍断义,自此不相往来!”徐立壮说罢拿起酒杯一仰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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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川红急匆匆的带着苗景怡返回武家集,准备收拾一下动身去雉河集,来到家门前,只见一左一右垂头丧气的坐着两人,正是侄儿苗景开与族侄苗天庆。
陈川红见两位侄儿鼻青脸肿,忙问:“谁打的?出了什么事?”
苗天庆抢先道:“叔父叔母赶去赵庄之后,来了两个外乡人,指名点姓要找您,我俩说您出门了,那两人不愿相信,不顾阻拦硬往家里闯。”
陈川红惊道:“什么!硬往家里闯!这两人有没有报上名号?”
苗景开哭丧着脸道:“没有报上名号,我俩见他二人如此失礼,便去阻拦,没曾想其中一名黑壮男子功夫十分了得,几下就将我俩打倒在地,侄儿们给叔母丢脸了,还望叔母恕罪。”
此时苗沛霖的大哥苗熙年早在五年前病故,陈川红一直视苗景开为尤子,也不忍责怪,于是道:“行了,你俩不用自责了,景开,这两个人呢?”
苗景开指向院内,“还在院中等您呢!说是只找您,别的不见,我俩便是被他们轰出来的。”
陈川红怒道:“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又将苗景怡推给苗景开,嘱咐道:“既然如此,你们就都在外面等着,我一人去教训他们便可!”
陈川红奔入家中,寻到后院,只见院子正中有两人束手而立,其中一名身材高大,大约五十挂零,身着粟色长袍,背上负了一柄长剑,正对自己一脸微笑。
陈川红细一端详,大吃一惊,这人原来是多年未见的同门师兄胡义平。
胡义平上前一步,“小师妹别来无恙。”
陈川红行了个礼,“胡师兄,听说你已升任总教执事长老,怎么有空闲前来看望小妹?”
胡义平哈哈一笑,“正巧路过淮南,多年未见甚是挂念,于是顺路前来瞧瞧。”随后指了指身旁一名精壮的黑脸男子道:“这位是谭士峰谭师弟,先前两淮执事刘捷三已经被教主派往山东,谭师弟受命前来两淮执事,你俩以后可要多走动走动。”
陈川红见这谭士峰三十出头,算起来自己离开总教来两淮时他才是不足二十的毛头小子,故才显的面生,于是笑着走上前打了声招呼,“幸会,幸会。”
没料到那谭士峰爱答不理,只是点头哼了一声。
陈川红恼他傲慢无礼,又气他打伤了两名侄儿,于是拉下脸问道:“谭师弟来了就是客,为何还要动手教训我的侄儿?”
谭士峰不以为然道:“那俩小子不识好歹,我只是随手玩玩,谁知道他俩如此不堪一击。”
陈川红气愤不已,转头望向胡师兄,指望他能说句公道话,不料胡义平居然一番挑拨,“谭师弟只知欺负小辈,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陈师姐自幼习武,深得青莲堂堂主真传,武艺高强决不在你我之下,你可不要小瞧她了!”
谭士峰听后冲陈川红一抱拳,“那就斗胆讨教一下了。”
陈川红压下怒火,一甩罗裙,“请!”
话音未落,谭士峰突然暴起,双拳夹风袭来,陈川红拍出一掌卸下,另一掌自下而上拍其下肘,谭士峰顺势往后退出数步,拱手道:“不打了,陈师姐果然身手了得!”
“什么意思?怎么说不打就不打了?”
陈川红一愣,虽说是讨教一下,怎地只出了一招,还未分胜负,便罢手了。
胡义平看向谭士峰哈哈大笑,“我就说吧!这件事情断然不是你陈师姐所为!”
陈川红大惑不解,“你们俩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胡义平迟疑了一下,“不瞒小师妹,前不久总教遭窃了。”
陈川红大惊失色,“什么人敢去总教行窃?”
谭士峰快人快语,“俗话说的好,家贼难防,能熟知教中各种机关地形,轻车熟路摸到教主她老人家居室,那必定也是教中人士,可惜让贼人得手跑了,不过贼人逃时肩头中了我一击重拳,定然好受不了!”
陈川红一听已然明白,方才谭士峰故意激起比试,原来是试探自己肩头有无负伤,既然怀疑到自己头上,便要弄个清楚,于是问道:“贼人得手了什么?”
胡义平啧啧道:“说来也怪啊,贼人只是从教主寝室内偷了一幅画。”
陈川红记得年少时与两位师姐侍奉教主起居,教主寝室内的确有很多字画,也不是什么名家名画,不知贼人偷了去何用。
转念一想,莫不是自己因为曾经侍奉过教主,又对教内状况熟悉,所以落了个嫌疑,如此一说,杜师姐肯定也有嫌疑,她正巧肩部受伤,时间也吻合,偷画之事莫非真的是她所为?眼下只能等苗沛霖回来,一起去一趟亳州雉河集一探究竟了。
陈川红思量一番,于是问道:“胡师兄接下来准备如何寻找失窃的画呢?”
胡义平笑道:“本想借机到处逛逛,顺便探望一下杜师妹,可是正值江南太平军四起,圣教借此时机也在筹划反清大计,江南各省事务繁多,我只得先行南下了,反正只是一副画而已,以后再找也不迟。”
陈川红道:“胡师兄既然还有要事,那我就不留了。”
胡义平见她下了逐客令,必是不满自己遭到怀疑,只得苦笑道:“那好,以后若是有事可以去独子山找谭师弟,我俩先行告辞了!”
陈川红送到门外,“恕不远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