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离蒙特里久尼还有二十里的郊外,夜色已然笼罩这片土地。凄冷的月光照耀此处,感觉上像是手术台上的聚光灯。此刻若是有佛罗伦萨城内典雅的建筑映衬,这番月色也不是不可以欣赏,但在荒凉的平原上,它只会平添我们离家的愁绪。
克劳迪娅取出身上仅有的水壶,犹豫片刻后将它交给了自己的母亲。嘴唇干白的玛利亚夫人摇了摇头,把水壶推回到女儿的怀里。艾吉奥默默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作声,我们两人的水壶早就连水蒸气也不剩下了。克劳迪娅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把嘴巴凑到壶口边,慢慢地加大水壶倾斜的角度以便让水淌进干渴的喉咙,浅尝即止。
“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艾吉奥叹了一口气,母亲和妹妹的体力已经不足以一次过走完接下来的行程,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可能艾吉奥自己没发现,他那张英俊且坚毅的脸庞上也展露出了疲态。
“我去找点柴火。”我自告奋勇离开大家所处的营地往东边一片小树林走去。承载运货马车一路颠簸下来,所有人都三魂丢了六魄,加之长时间的徒步行走……已经到达极限了。我本来是跑步向前,但跑着跑着就累得只能行走前进了。管不上寻找伊甸圣器的远大目标,我现在只想要一张床,然后把自己深埋进里面。
突然,一个莫名的飞行物朝我脸上撞来。我反应神速,一把将那东西抓住,扼杀在了手心中。
“是一种夜间习惯在树林里活动的昆虫。”我摊开手掌细细辩识着上面的残骸。因为跟在康纳身边学习过,这种操作对我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过比起那个部落之子,我的知识面和实践能力还差得远呢。
“不应该啊,它不应该离群出没在平原上。”
望了一眼几百米处外静谧的树林,我的心中有不好的预感生出。鹰眼视觉全开,茂密的小树林汇成一片白光,有星碎的红影躲藏在里面,按大小比例来看,它们不像是丛林里的小动物,而更像是,人!
“不好,得赶紧回去通知艾吉奥他们!”
我背对树林拔腿就跑,可脚上怎么都使不上劲,感觉像是在浅水洼中行进那样。再慢慢吞吞的话,所有人都会被杀死的!那种规模的敌人,不是两个筋疲力竭的刺客能够应付的,而且战斗的话又必须顾及到玛利亚夫人和克劳迪娅,这种情况下绝对是九死一生。
快点!再快点!我用大脑不断向肢体发出催促的信号,不过它们就像是没了电的机械,完全不听主人指挥,我开始后悔以前在家里宅着的时候为什么不到外面去多跑跑步,就算是吸了一点霾也总比现在这个情况强。
正当我气喘吁吁、视线模糊时,“行者”的黑科技向我发出了福音。
“检测到体能潜力,奔跑速度将逐步提升。”
体能潜力?我在运动上从来就没有什么过人的天赋……莫非是在魂界锻炼出的体能终于能够应用了?追兵在后的当下也管不了这么多,我快马加鞭朝艾吉奥他们布置帐篷的地方跑去,速度相比之前涨了一截,很快就跑完了走了接近十多分钟的距离。
“呼、呼、艾、艾吉奥!快带着夫人她们躲起来,我们被人跟踪了,他们就藏在树林那边。”
“什么!”艾吉奥惊诧了一声,随即朝着树林的方向极目远眺,我也朝着他视线所及的地方看去,心头猛地一颤。阴冷的月光下,一条明亮的火线缓缓朝这边接近——全部是手持火把的人。
“我可不觉得他们是那些半夜赶集的村民。”我向艾吉奥吐槽说。
“我们最好马上躲起来,那种数目可不是两把短短的袖剑能够对付的。”
“怎么躲啊,哥哥,附近都是光秃秃的平原啊。”克劳迪娅害怕地握住艾吉奥的手臂,这似乎唤起了她父亲被抓走的那段记忆。
“不要怕,一切有我。”艾吉奥拍拍克劳迪娅的手让她放开自己,然后脸色凝重地走到了我旁边。在这之前,为了找地方落脚我早就观察过了,附近没有一户人家,没有人能够帮助我们。记被波奇亚追杀那时起,第三次面临令人绝望的场面。
“怎么样?你能打几个?”他用肘部顶了顶我的腰。
“要看你能打几个咯。”
“怎么说?”艾吉奥故意轻皱眉头。
“我总要比你多打十个。”
…………
半刻钟后,大晚上打着火把热情迎接的人来到了我们的面前,我们发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面孔。背刺者(卑鄙小人)维埃里,这是我和艾吉奥给那家伙取的外号。
“你们怎么离开佛罗伦萨也不跟我打声招呼啊?”
“维埃里!你到底想要什么!”尽管对面人多势众,艾吉奥还是能指着维埃里的鼻子说话。
“我要的可多了。一座更豪华的宅邸、两匹新的战马、一位更美丽的新娘。哦,还有就是……你的小命。”维埃里拔出腰间的剑,轻佻地看着我们两人,一副吃定咱的样子。不过看他身旁那些装备精良的士兵,他确实是有这个底气,大概是波奇亚这个该死的西班牙佬又给了帕奇家族一定的援助。
“我的袖剑断了,借我一副。”我瞪视着小人得志的维埃里,向企图靠近的士兵冲去,右手伸向后方。
“接住!”艾吉奥利索地解开右腕甲,将它抛到我的手中。
我在两个敌人面前高高跃起,利用腾空的时间为右手穿戴好了袖剑,随后压在他们其中一个人身上的同时,袖剑贯穿另一个人的咽喉。艾吉奥一手长剑一手袖剑,同他身边的那些士兵战成了一团,手起刀落间,敌人像被割断的稻穗一样倒下。然而维埃里还是好整以暇地站在不远处观战,认为人海战术足以吞噬我们。
“我为你兄长和父亲的死深表哀悼。”
“现在已经没人帮你了,你要怎么办呢?”
“我家里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等着你的母亲跟妹妹呢。”
…………
那个低贱的家伙嘴上喋喋不休,试图干扰我和艾吉奥的注意力,但他没想到这只会让我们更加杀红眼。敌人的包围圈渐渐缩小,我和艾吉奥逐渐被逼到了玛利亚夫人她们后撤的位置,体力不支的弊端暴露了出来——艾吉奥的肩膀被砍了一刀,我的后背也中了一箭。所幸出发前我们购置了皮革甲,伤势不至于无法战斗。
利剑长驱直入,艾吉奥刺穿了一个敌人的腹部,剑却被那人死死抓住了,两侧的士兵乘虚而入,他只好放弃武器跟那些家伙们肉搏。凭着刺客大师们调教出来的身手,本来那些敌人就算围攻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但透支的体力却让我落入下风。
“别玩了,给我杀掉他们,女的也不要放过!”维埃里见自己的手下出现大批损伤,直接下令杀光我们。敌人的攻击愈加急促,我们的抵抗愈加仓促,很快就要坚持不住了,好几次有漏掉的敌人接近到玛利亚夫人的身边。就在这万分危急之际,一阵箭雨从天而降,我和艾吉奥战圈周围的敌人瞬间被消灭。
“谁!到底是什么巫术?”
正说话间,维埃里手上的长剑也被打掉了。
“小子,这不是巫术,是技术。”
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人从旁走了出来,带着一帮手持武器的部下,鏖战中的我们并没有发现他们的接近,也不清楚他们是敌是友。
“用这个!”带头的男人丢给手上空空如也的艾吉奥一把剑,然后自己也投身进战斗之中。细看才发现,原来他有一只被砍瞎的左眼,身穿墨绿色的贵族服装,面容竟然与乔瓦尼先生有几分相似。
有了生力军的加入,我和艾吉奥的压力顿时被分担了许多,有机会游走于战圈之中,利用刺杀技巧轻松杀死敌人。很快,维埃里的部队溃不成军,他自己也丢下了武器落荒而逃。
“感谢您的帮助。”艾吉奥双手捧剑交还给那个男人。
“不,你留着用吧,艾吉奥。”
“您认识我吗?”
“是我啊艾吉奥,你的叔叔马里奥!太久没见了,你的样子变了好多。”
“马里奥叔叔?”
马里奥激动地抱起艾吉奥,看来他是预料到侄子会遇到麻烦才出现在这里。
“我听说了,佛罗伦萨发生了可怕的事情。不过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欢迎来到蒙特里久尼,你们会喜欢这里的。”
我们一行人跟着马里奥前往奥迪托雷庄园,他是个非常健谈的男人。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他看我的眼神有一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