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
在楼下房间里,巩昌知府刘如铎以及他底下几位府衙官员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不过他们并不着急,反倒是有些得意和放松,原本走得不甚相近的几人,如今却在随意亲近的互相攀谈着。
正当壮年的同知刘长恭那透着股威严的脸上蹙起两道粗粗的眉毛,和旁人的轻松谈笑不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这一切都落在知府刘如铎眼中,他不由开口问道:“刘同知缘何忧心忡忡?”
捻着颌下几根胡须的刘长恭正暗自琢磨,听到知府刘如铎的问话,他忙拱手说道:“知府大人,如今朝廷局势复杂,您说这次以咱们跟那人的关系……会不会被一道牵扯进去?”
心知他肯定有什么猫腻,知府刘如铎微微一笑,手往上一指道:“刘同知暂且宽心,你没听到上差正是快活么?”
“可那人擅离职守咱们还隐匿不报,上差若是问起来咱们该如何作答?难免有同党之嫌啊?”刘长恭仍然不敢大意。
话音刚落,知府刘如铎还未开口,通判孙邈便也跟着拱手道:“知府大人,同知大人所虑正是,就怕上差一将人羁回京里,朝廷里头别有用心之人便会趁机指使他乱咬一通,到那时咱们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屋内众人一时间静了下来,看着他们脸色又变得迟疑和忧虑,知府刘如铎捧起茶盏轻轻嘬了口,慢条斯理的道:“诸位同僚,上差大人作为天子亲军锦衣百户,如今他更是奉了钦命而来,然他今却与青楼女子厮混,上差大人都如此表态了,诸位同僚又何必在此多疑?想必上差大人他是不会太过为难咱们的,更何况事已至此只怕是谁也说不得谁了,咱们把那人离去时间推迟上那么几日,也并不甚难。”
知府刘如铎此番耐心解释之下,屋内诸人都松了口气,只有同知刘长恭扭头往门边望了眼,细声细语的道:“知府大人,话虽如此,不过还是找不到那人的好,管他跑了还是死了,这样都牵扯不到咱们身上。”
刘如铎也深以为然的定点了点头,道:“这样自然最好,不过为防万一咱还是得做两手准备,你们的东西都备好了吧?”
屋内诸人正要回话却听上头突然没了动静,他们也赶紧闭了嘴只是点了点头,便换了话题闲聊起来。
刘长恭望了眼屋顶,也跟着捧了茶盏灌了口,而上头房间的年轻男子此时已站起身来,他有些厌恶的看了眼地上两具香艳的娇躯。
那两个青楼花魁双刚睁开慵懒的眸便瞥见他眼中嫌弃的神色,不禁有些慌了神,只道是自己服侍不周,不待开口告罪又见他大手一挥背过身去,两个娇艳的风尘女子慌忙爬起身来将衣服匆匆穿好,福了一礼弓着身子就往房门外退去了。
年轻男子听到门开门合的声音,皱着眉头走到窗边一把将虚掩的窗户推开!
午后的阳光也有些慵懒,街道两旁的小贩叫卖声也有气无力的响着,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年轻汉子脸上冷冰冰的神情缓和了些,他回过身来仔细将身上的衣物穿戴整齐,又扫了一眼杯盘狼藉的房间,眼神在案桌上的酒杯菜肴停留了会儿,随之闭起眼睛深深吸了口气,他这才款步出了房间。
外头的转角楼梯处早有小厮在候着,年轻男子跟着小厮来到楼下的房间,越过小厮径直推门进去。
“哐啷!”一声,房门被从外边推开,瞧见从门口进来的年轻男子,里边众人顿时停止了攀谈站起身来。
见主位空着这年轻男子也不客气,直接大步走过去一屁股坐下端起旁边案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见众人还在站着,忙抬手示意他们坐下,启齿一笑说道:“诸位大人不必如此拘谨,此处又不是州府衙门,诸位请坐!”
待众人道谢坐下,他又抬起眼皮瞧了一眼屋内众人,双目如电般在知府刘如铎、同知刘长恭、通判孙邈以及推官王牧脸上一一扫过,最后目光重新落在巩昌府知府刘如铎身上,开口说道:“刘知府,本差交与你的朝廷公文可都下发各州各县了?”
刚刚入座的刘如铎闻言急忙又站起身来,拱手回道:“回上差大人的话,下官一早就派人分传下去了,盘算脚程,想必此时大部分州县应当都已收到了公文,而且下官已经吩咐下去,下边州县若有消息立即飞马来报不得耽搁,下官及诸位同僚绝不敢误了上差吩咐的差事。”
年轻男子扫视着轻轻一颔首,淡淡说道:“果真如此便好,对了刘知府,本差还有一事想请教一下。”
“上差只管发问,下官定知无不言。”刘如铎神态自若的一拱手。
“刘知府,驻陕西都司巩昌府陇西锦衣卫南镇抚司百户杨瑜,缘何到此,又到底是何时失踪的?”年轻男子道。
刘如铎不假思索的回道:“回上差大人,百户杨瑜缘何至此下官实在不知,只知道是本月十六日发现人不见了。”
“事前他可曾有什么异常之举?”年轻男子把玩着案桌上的茶壶盖,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刘如铎道:“下官事后曾多次讯问杨瑜的亲兵近侍,俱言他不曾有过什么异常之举,只不过他们说起杨瑜经常接到飞鸽传书,不过究竟是和谁在通书信那些亲兵也不得而知,杨瑜失踪之后那些信鸽也随着他一起踪迹全无,想必都被杨瑜暗地里处理掉了。”
年轻男子继续问道:“既如此,事后诸位大人可有追查他的下落?又查得什么线索?”
“这……下官都以为杨瑜只是一时离开,所以便都没有在意,故而未有……”刘如铎有些支吾起来。
“好了,今日到此为止吧,若有消息即可来报。”说罢,不待屋内众人开口回话,年轻男子便一马当先出了房间,留下面面相觑的刘如铎等人。
“刘知府,刚才还好好的,上差他这是?”看着脸上似笑非笑的刘如铎,通判孙邈小心的问道。
“无妨,诸位同僚你们今晚再把东西送到他的住处,记住了,切莫招摇!”刘如铎看着门外,气定神闲的说道。
一直默不作声的推官王牧突然开口说道:“对了,诸位大人,反正咱们该说的都说了,今晚再叫上李公子,李公子惯爱风流恰与上差大人兴趣相投,咱们给上差大人接风洗尘怎能少了他?而且李公子又和上差年纪相仿,想必他俩更能说到一起去。”
瞥了眼一脸忠厚模样的推官王牧,刘如铎沉吟道:“嗯……倒是可行,来人!带我的帖子去城北李府一趟,请李公子今夜天香楼一聚。”
刚从门外踱进房中的青衣小厮恭敬的应了答,便弓着腰倒退几步出去了。
陇西城北,李府。
正坐在书房里把玩一只白净小瓶的李阳成,突然接到密报,漳县来人带来了新寺镇张大户十万火急之回信,他起身接过堂下之人双手奉上的书信便火急火燎的拆开,一目十行的瞧了,脸上顿时露出欣喜的神色。
李阳成眉飞色舞的将单膝跪在地上的小厮拉起,大力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大笑道:“哈哈哈,很好!得来全不费工夫,真乃天助我也!”
李阳成正得意间,又见外边跑进来一个精干的汉子,那汉子刚跑进来便单膝跪下奉上一封书信,李阳成接过一看,只见上边署名漳县赵家。
“又是漳县?”李阳成眼前一亮匆匆拆开一看,却不由眉头紧锁,他拿起书桌上那只小小如白玉般的小瓶子怔怔的看了几眼,随即沉声道:“常疯子!召集人手,即刻出发前往漳县!”
“是!公子,老常这就去!”外头院子里,正举着两只石锁一上一下练力的一条赤膊大汉听到叫喊,忙瓮声瓮气的应了声。
……
漳县县城,一个蓝袍公子正负手而立在西风酒楼二楼临街的雅间窗边,外边的街上是热闹的人流,屋内则是杯盘狼藉、满地碎瓷。
俊逸如书生的蓝袍公子如此却是铁青着一张脸,他看着底下那慌里慌张走去的汉子,愤愤的道:“四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真是一群废物!林?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就这般情形之下,方浣竟还有心思多管闲事,要不是龙家恰巧是我的人,岂不是被他坏了大事!气煞我也!”
站了这许久终于听见他开口,身边的小厮暗暗松了口气,道:“二少爷,气大伤身,或许……”
“闪开!前头的人把路让开!哒哒哒……”
外头的街道上忽然远远的传来一阵喧闹声,那蓝袍公子急忙探身往下瞧去,不一会儿便风风火火从街道那头跑来一班衙役,随后径直从酒楼门前蓝袍公子的眼皮子底下跑了过去。
望着那班衙役急急远去的身影,蓝袍公子突然一机灵,头也不回的说道:“快去!让方浣立刻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