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临近,日头将落,褪去炎热的光透过木窗土墙洒在屋中之人身上。
在土炕上盘腿而坐的这人身材高大浓眉阔脸,虽是粗布衣裳,浑身上下却仍透着一股威严之气,正是那被江丰逼得跳崖侥幸不死的林。
林每日除了吃饭睡觉,便是打坐,有村中土郎中给抓的草药,再加上他自己配的药材一起喝,一阵时日休养下来,他的身体也慢慢的好了些。
毕竟那瓶子玄蛇丸吃多了药劲太大,体内元气已然亏损太多,一时半会很难恢复过来。
“砰砰砰”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惊扰了正闭目调息的林,他把眼一睁眸中竟是警惕,片刻又把脸一松,抬手擦去额头渗出的一大片冷汗,这才下了炕走到门后把门打开。只见面前是个头花花白的老汉,不过精神头很好,这便是救了他们的土郎中。
精神头很好的老郎中笑道:“后生,饭好了!”
“多谢老伯!”林客气一句,随后便跟着老郎中的身后走去。
因为老郎中家中只有一间偏房,所以林林石是分开住在村民家中,林又得替他熬药,也就就近住在老郎中家里,每日得过去送三回药,早中晚不歇。
不过林石刚醒来那两日状态不是很好,得知失去一腿心情更是暴躁至极,熬的药都被他掀翻了,也为此碎了不少人家的碗,幸好他们身上的银子既没被水冲走,也没被人摸去,所以住在村中,村民们对他们倒也客气,只说自己是行脚的商人遭了匪徒,村民们似乎司空见惯一般倒也不曾起疑。
跟着老郎中来到厨房里,桌上只摆了两副碗筷,老郎中有个儿子,但是已经成家分出去另过了,虽然都住在村里,不过一般没什么事不会上门来,所以孤独久了的老郎中也乐得有个人陪他,更何况还是个略懂药理的年轻人,据说祖上也是个行医的,便对他更加亲热了。
老郎中坐下后又请了林入座,这才笑道:“后生,刚才看你在房间休息,所以我把你们兄弟俩的药都给熬上了。”
“谢谢老伯!”
老郎中点头抚须道:“不必多礼,后生,你那药方看来倒真的有效,这才多少日子,你都恢复大半了!”
林心中苦笑不已,不过却也不会跟他说起实情,便继续搪塞道:“老伯,这都是晚辈祖上传下来的方子,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会给自己用上了。”
老郎中捧起粗瓷碗吸溜了口粟米粥,瞥了眼林问道:“唉!这世道,对了,你兄弟他这几日怎么样了?”
林石自醒来就不愿意见人,尤其是这替他锯了腿的老郎中。
林大口吸溜完一碗稀饭,便起身到一旁,边往炉灶里添了几根细木柴边回道:“唉,他心情还是不太好,不过倒是愿意吃喝了,也把我昨天送去的药喝了些。”
老郎中叹道:“唉!希望慢慢的他能想开些吧,一个好后生就这般遭了毒手,青天白日的劫道杀人,今天还听从外边赶集回来的人说起有一处庄子被山匪们给灭了,怕不就是害你们弟兄的那一拨恶人,这世道真是要乱起来了!”
林一惊,说道:“竟有此事?外边实在太乱,老伯能不出去走动还是留在村里的好。”
老郎中点头,又道:“后生,那药添把柴估摸着再炖上一会儿就差不多够火候了,快过来吃饭吧,还有呢,你身子还没大好,还是得多吃点!”
林虽然还有些银子,不过因为在村里也买不到什么肉,这些日子吃的都是粗茶淡饭,他虽然不挑,但也打算等过上两天身体再好一些,就到附近山上去寻些野味回来,替那伤的更重的林石补补身子。
药没熬好,也不急着吃饭,林石拗不过就又坐回桌边,与那絮絮叨叨的老郎中一边闲聊着一边吃了起来。
不多时,闻着就特别苦的药味溢满这间不大的厨房,而老郎中却是早已习惯,吃起饭来毫不在乎。
药熬好了,林便把手中那半碗稀饭一大口喝完,随即起身告辞,先把药给林石送去。林石住的地方离得不是很远,林将药倒进一个小药壶里头便出了门。
不想刚走到林石暂住的那家门边,就瞧见主人正在叫林石的门,“后生,开开门,给你送饭来了。”
林心中一急,忙走了进去问道:“大叔,这是怎么了?他把门锁了?”
一脸普通的中年汉子摇着头道:“是啊,昨日里见他肯吃喝了,方才想叫他出来吃饭才发现推不开门,八成是又发脾气了,你来的正好,快劝劝他!”
林心中觉得有些不安,拍门喊道:“老四!开开门开门,老四!”
叫了一阵门,还是没有动静,房里静悄悄的,林闭起眼睛仔细一听,暗叫不好,一脚就踹开了房门,那村民一脸的震惊,骂人的话被吓回了肚里。
只见林石竟然解了腰带,整个人悬吊在房梁上,双脚踏空,脸色已经惨白惨白的,不见一丝血色。
林把药往旁边村民怀里一放,就冲了进去,一脚踢了张凳子过去,就往前一跳刚好落到凳子上,拦腰一抱将林石抱了下来,将他放回床上,一探鼻息,虽是一息尚存却也已是十分微弱,犹如那风中残烛!
林回头急吼道:“快去请郎中来!”
“好!”唬得失神的村民这才回过神,一溜烟就跑出了门,待他慌里慌张的跑到老郎中门外,却发现里头还站着几个人,其中两个十分的面生,与他们对上的村民竟是一时噎住了。
一脸警惕的方浣见这慌里慌张跑来的人不过是个普通村民,倒也没往心里去,便使了个眼色让身旁那汉子收回悄悄拔出的匕首。
正在屋中给一汉子治伤的老郎中听见门外动静,便从窗户里探出头来问道:“阿生,这么着急是出了什么事?”
那汉子见了老郎中,才松了口气道:“大大,住我家的那后生想不开上了吊了,人放下来了,可八成是不行了,您快去瞧瞧还有没有救吧,可不能让他死在我家!”
“什么!”老郎中停下手中活计,走到院中一拱手,“二位,不好意思,那边还有更急的病人等着我去,你们的朋友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并无大碍,只需要调养些时日便可痊愈。”
说罢,他又朝院中牵着小女娃的少女道:“兰儿女娃,你先替我招呼一下客人,爷爷去去就回!”
少女略有些紧张的瞥了眼沉默不语的方浣,轻轻点了点头,老郎中也没在意太多,便又朝方浣二人一拱手便快步出了院子。
看着面前不知生死的老四,林有些懊恼起来,这次就不应该带他出来的!
眼看面色灰白的林石脉象一点点的变弱,而老郎中还没到,林已是急出了满头的大汗,若非当初带的那些玄蛇丸全都弄丢了,不然此时还能派上用场,虽然会让林石更虚弱,甚至落得个比常人还不如的身子,可到底还能救回一条命来!
在血雨腥风一路杀过来的林第一次尝到了不知所措的滋味,仿佛之前死在他手中的那些人一般!
正在林绝望之时,一路小跑的老郎中终于赶到,他也顾不得满头大汗,走到床前一看林石灰败的脸色,就一屁股坐在炕边抓起那软绵绵的手先把了下脉象,另一只手则探到林石人中试了试鼻息。
察觉不到林石生机的老郎中伏下身子去听他的心跳,虽仍是不甘,可久久都没有反应,就在老郎中咬起身放弃之时,那胸口却是微弱的跳动了下。
方浣坐在院里,身边那汉子已经进去替短髯汉子上药和包扎伤口,院中只有三人。方浣旁边便是那个哑女和小姑娘,小姑娘看起来十分害怕,见他看来慌忙藏到了哑女的身后,这也让哑女更是紧张起来,生怕他反悔,又要杀人灭口,忙把小女孩紧紧的护在了身后。
见状,方浣嘴角微动,似乎想要挤出和煦的微笑,可终究还是放弃了,冷着脸道:“你们回家去吧,记住!千万别把今日之事对旁人说起,管好她,否则我也救不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