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仙上楼,刚好看到走下来的毛瑾瑜。
刘钦看出了这少年的气度不凡,日日仙这种有职业病的人更是早就看出来了。
于是十分有礼貌地拱手道:“毛公子,这是去哪?”
毛瑾瑜对一切“神棍”都没有好感,所以只斜着眼睛歪了他一眼,屁话没说就擦身而过了。
日日仙:“……”
呸,面相好了不起啊。
面相比你好,命不好的人我还见过呢。
咦,说起来,刚刚那男子,还真的有点像那个傻子。
不过那个傻子没有他那么好的眼睛,更没有他那么好的气度。
一定是人有相似。
哼,好像不像,像个傻子,一定也是个不好命的人。
日日仙回到宴席,刘钦只见他一人,疑道:“师傅,半日仙大师呢?”
“并非是半日仙,乃是半日仙徒弟,上门说两句闲话,已经被我打发走了。”
可惜话音刚下,毛瑾瑜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个背着幡旗的年轻人。
那幡旗上的“半日仙”三个字,像三个巴掌,狠狠地扇在日日仙的脸上:啪啪啪。
容敏,在座的许多人都认识,包括刘钦。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看向一边的王氏,只见她也皱紧了眉头,脸带怒气。
这傻子跑这里干嘛,这么多人,不认他又显得自己毫无气度不近人情,认了他,等下丢脸丢的还是自己家。
刘钦身为主人家,自然不能让场面冷着,问道:“毛公子,这是?”
其实他想问,你认识这傻子吗?什么人都往我宴席上带,你什么来路?
不过当然不能真这么问。
毛瑾瑜倒是实诚,一五一十道:“这是我朋友,容敏,他说有事找刘老爷。你是不是刘老爷?”
刘钦:“……”
原来吃了一整晚的宴席了,连主人家都不知道,你这年轻人可以啊。
“容公子,请问找刘某何事?”刘钦忍着一口老血没喷,扯出笑脸问道。
容敏看到桌上的容睿和王氏,当即笑嘻嘻地行礼道:“二弟,吃得可饱?我们似乎还有账未算。”
容睿涨红了脸,生怕他在人前说出:“你还有一桶牛粪没吃呢。”
那就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王氏虽然不知道事情的就里,但是直觉让她感到任由这傻子说下去,准没好话。
当即笑道:“旺哥儿来了,你娘可好?”
她既不叫容少爷,也不叫容敏,起码在场的贵客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还以为他是容府一个家生奴才呢。
“二娘别忙,我先找刘老爷说话,回头再找你和二弟家常。”容敏一副通情达理安抚的模样。
“刘老爷,听说你今晚有商船会从永安港出发,取道昌顺运河,然后直出东海,一路向北。是吗?”
刘钦皱眉,这傻子不傻啊,自己这船的航线他居然一清二楚。
本来这船是要直接去北都,给柳家送货去的,不过因为临时加了柳茹仙,要把她送到玄机岛,再加之贺知府的公子要上京赶考,就想着从昌顺运河出去,到达和丰港把贺公子放下,再转出去东海。
这路线也是下午才商定的,这傻子是从哪来得知的呢。
不过到底一艘船上,正经客人不算,船工加下人都有数十人,稍一打听,知道这些也不算什么。
当即点头道:“正是,容公子可是想搭便船?我是没意见,只是你要问过你家家长才行啊。”
他笑呵呵地看了一眼王氏,把王氏不肯公之于口的秘密不经意地说了。
“非也非也,我是来劝刘老爷,这趟旅程不可行,最好改期。”
“为何?”
“因为会遇上大风浪,整船被摧毁,船上无人生还。”容敏淡淡地说。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大变。
尤其是刘老爷,他身为一个跑船的人,不仅迷信,还十分迷信,迷信一切兆头,比如口兆、出门兆、鸟叫兆等等。
尤其痛恨自己船队准备出门的时候有人在自己面前说一些不吉利的话,连谐音都是罪大恶极。
有船出海的时候,饭桌上都不准出现四喜包子。
所以此时自己晚上就有商船出发,你居然跑来说我要沉船,如果不是人多,刘老爷肯定会亲自动手,让这人亲身体验下“沉船”的滋味。
不过到底顾忌着那么多客人在场,人家亲兄弟以及二娘都在呢,刘老爷虽然气得很想瞪眼,堪堪忍住道:“容公子,不可危言耸听。”
一边的王氏也喝道:“旺哥儿,不可胡言乱语。”
“刘老爷,容某并非危言耸听,此事千真万确。”
“容少爷,今天我才请日日仙师傅给我们的船队占了卦,卦象显示此行一切顺利。难道容少爷自认比日日仙师傅还要道行高深?”刘钦缓声道,像极了一个和蔼的长辈,其实心中已经把容敏揉碎了几百遍。
被点名的日日仙挺直了腰杆,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小兄弟,日日仙从十五岁开始学习占星之术,如今一眨眼已经过去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来,某不敢说算无遗策、料事如神,但是起码从未出过大差错,来向我日日仙问卦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我那金字招牌,全赖众人捧场来的。”
说完剜了容敏一眼:“不知这位容公子,学艺几年,拜得又是哪个师傅?”
一边的容睿也觉得容敏这是在丢自己的脸,笑着道:“大哥,刘世叔此时有贵客在,并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不如我请你下去吃烤鸡如何?”
容敏最爱吃烤鸡了,当然不是现在这个容敏。
不理会这给自己加戏的容睿,从怀中掏出一个铜板,在两只手中转来转去,然后两手握拳,对着日日仙问道:“大师既然算无遗策,不如来算一算,铜板在我左手还是右手。”
日日仙语塞,到底是走江湖二十多年的人,这种把戏他看多了,无论他怎么猜,都不可能猜中,因为多的是办法做手脚。
但是如果自己承认猜不中,不是变相打自己的脸吗,他都能想到这兔崽子会说什么。
无非就是这么小的事你都卜不了,大事还能指望你吗。
但是口舌之争与真真实实算不准,是两个层次的事情。
当即笑着摇头道:“小兄弟,我们占卜之人,从来算远不算近,卜大不卜小,算运势,却不辩人心啊。”
这话一出,明白的自然都明白了。
就如场上,刘钦这样的人,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关键,日日仙真的卜了,才是傻瓜。
正想叫容敏别胡闹了,如果饿了让厨房下碗面给你吃不好吗。
不过容敏已经笑了:“乍一听,很有道理,细细一品,狗屁不通。”
日日仙:“你……”
“大师,你说算远不算近,何谓远?如今你我之间算近,皇都算远;但是对比那天边,皇都却近在咫尺,那皇都之事你算不算?”
“何谓大何谓小?今日你看我容敏是小,但是如果某日我容敏也平步青云,在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算大还是小?但是人无论再大,比起那日月星辰,终归还是小。难道大师从来只算日月星辰,对刘老爷之流只是忽悠了事?”
“你……”日日仙语结。
可惜他没学过辩论,只能被容敏说得哑口无言。
众人听到他容敏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句话,本来要齐声唾他:“你也配?”。
但是听他说下去的话,朴素中却蕴含着无穷的道理,众人忍不住都跟着沉思了起来。
“日日仙大师不敢卜小事,我容敏倒是荤素不忌,比方说,此时我把铜板丢到你日日仙面前,你必然会用左手接住我的铜板。”
说完轻轻一丢,日日仙心中想着一定要用右手接一定要用右手,但是等到自己把铜板接在手中的时候,却赫然是自己的左手。
“你看,并非不能算小事,关键是看能力。”
众人再次沉默,为何感觉就要被容敏说服了,同时又十分想狠揍他一顿呢?
【宿主好厉害,怎么做到的?】
从进来开始,容敏就没有使用过占卜的技能。
“心理暗示法嘛。”
【……如果失败了呢?】
“失败了就失败了,就换个说法咯,反正他比我紧张。”
【……在下敬佩。】
日日仙被容敏弄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明明感觉不对劲,但是偏偏挑不出他的错来。
而且众目睽睽,被他如此拆台,如果不扳回来,日后自己还要不要在这城中混了?
“刘老爷,陈某自问为每一位来问卜的香客都尽心尽力,尽力为他们排忧解难,万没想到今日受这黄口小儿的欺辱至此。”
刘钦正想安抚几句,那日日仙却迫不及待立即说。
“此事不仅关乎刘老爷的声誉,也关乎王某的招牌,还请容夫人见谅,接下来我要做的事,多有得罪,实在是迫不得已。”
日日仙其实是想先从心理上压制容敏,所以既搬出了刘钦,又搬出了容府。
果然那王氏听了,紧张得不行,容炳天最重名声,你容敏出糗就好了,还连带上容府。
自己不在现场就罢了,既然自己在现场,如果不加以阻止,日后让老爷回来,必定饶不了自己。
当即摆上一副晚娘脸,冷声对容敏道:“旺哥儿,你这是何故,今日是刘老爷宴请贵宾的日子,你不请自来就罢了,还要在此胡言乱语。惊扰了贵客,看我不饶你。”
容敏看着这一头珠翠的妇人,冷笑,我不理你,是不想别人看自己笑话,好歹自己也姓容,没想到你还真给脸不要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