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柳子墨并不曾睡下,正和容敏在房中下棋。
这容公子自创的“五子棋”,虽然简单,但是却让人流连忘返。
尤其是遇上容敏这样的对手。
十分有趣。
连毛瑾瑜和柳茹仙也没睡,同样找来一个棋盘,在一旁学着他们对弈。
只有阿福和高展面面相觑,这么晚不睡觉,你们这些做主子的,都不困吗?
正在此时,高铭来报告,船工昌伯,一定要见少爷。
柳茹霜和容敏对视了一眼,轻轻地把棋子落在了交叉口,砍断了容敏的两条连线,笑着道:“这算不算成功把蛇引了出来?”
容敏笑眯眯地把子落在了被忽视的地方,成功把五子连了起来。
“这个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我成功又赢了一盘,一共二百五十六两黄金,谢谢老板。”
柳茹霜一看棋盘,轻笑道:“容公子果然是棋高一着,子墨愿赌服输,稍后自当奉上赌注。”
一边的高展默默地掰着手指算钱,每一盘是二两黄金,连输两盘就是翻倍,连输三盘再翻倍。小姐连续输了八盘,这就二百五十多两了?这人莫不是骗钱的吧。
“容公子,不如随我一同见一见这小蛇?”柳茹霜站起身,接过清瑶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手,对着容敏恭敬相邀。
把自己求贤若渴的姿态摆得极低,还真的有一个大家公子应有的风度和气度。
容敏心中暗赞,财主家的孩子,就是出色,心中居然有点松动。
“自然。”容敏轻轻颔首,站起来推了清瑶递来的帕子,跟在柳茹霜身后就出去了。
一边的毛瑾瑜早就不耐烦和这柳小姐下棋了,速度又慢,笨得要死,还不如自己下。
看到大哥走了,他自然也不恋战,棋子一丢,便道:“我们也去看看吧。”
“唉,不行不行,我马上就要赢你了,让我下了这一把。”
毛瑾瑜早已经走出舱门,留下柳茹仙一个人在原地跺脚。
昌伯今年已经六十有三,因为常年在海上作业,皮肤显得比同龄人要老上许多,黝黑粗糙,满脸风霜。
他从十五岁开始,跟在刘老爷子柳亨的身边出海,后来又伺候柳平潮,自认身份比一般的人都要高,自然不把柳子墨这些小辈放在眼里,更何况还是一个收养的侄子。
昌伯要好好教育一番这黄毛小子,你可知道,贸然改变行程,会导致多少事情发生?
此时的出海,除了靠天吃饭,还是靠天吃饭。
在浩瀚的海上,古代的船只,根本没有足够的抗灾能力,更没有足够的求生本领。
每一次出海,都需要经验丰富的海员,连续观察多日的夜空、风向,最终定下这路线。
尽管如此,还是不能保证这就万无一失了,毕竟靠天吃饭,除了看自己的经验,还要看运气——老天爷真不给饭吃,那谁也没办法。
但是任何没有计划没有原因的变故,都是危机的根源。
昌伯看到柳子墨,随意地行了个礼,略带倨傲地道:“二少爷,为何突然要改变路线?”
柳子墨在家中行二,所以大家都尊称一声二少爷。
柳茹霜轻飘飘地剜了一眼容敏,本意是:内鬼可是这个人?
落在昌伯的眼中就是:都怪这个人。
有时候下人想太多,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比如此刻,本来对着柳子墨就已经不能完全收敛的怒火,此刻面对容敏,更是完全不需要收敛。
观他长得细品嫩肉,却一身补丁衣服,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他虽然没上岸,但是也听说了,这容敏正是苏城最大的神棍。
哼,他们柳家人一向信这些相士,实在是愚昧无知。
于是昌伯的火气就集中在容敏身上了:“是你说要转向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容敏正细细分析这人的过往,可惜只能看到这人一年的历史,并不能说明什么。
毕竟,一个能为了主人的任务去死的暗哨,必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练就的。
况且他们之间还可能用自己看不懂听不懂的暗语,所以容敏也无法立即判断这人的立场。
骤然听到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骂,容敏无措地抚了抚鼻子。
这人能怼吗?自然是能的。
不过怼了坏影响比好影响多,还是算了。
一边的高铭喝到:“昌伯,这是二少爷的客人,不可无礼。”
昌伯转过去看着高铭道:“我自十五岁开始跟着老太爷出海,后来又跟着大爷。这船上的事,老爷子和大爷都欣然接受我的意见。如今二少爷年少,轻信奸人之言,你们这些作为贴身下人的不劝解就算了,我老头子说两句,你们还阻止了?”
火气真猛,古代不是尊卑分明的吗?这么大声对自己的主子说话,谁给昌伯的勇气?
容敏悄悄地把昌伯从自己心中的怀疑对象中剔除,不是他。
只有心中坦荡之人,才敢这样和主子说话。
柳茹霜走到昌伯面前,攻击地做了个揖,劝道:“昌伯,您说得对。这次是子墨思虑不周。只是我突然想起,我令华燕居打造的那方白玉佛像,让他们送到北都,到底是有点不放心。那是送给爷爷的寿礼,不能有半点差错。”
“所以才劳烦诸位为我多跑一趟。”
“我听说昌伯随着爷爷走南闯北,眼光最为毒辣,回头帮我参详参详,这华燕居师傅的手艺,到底如何。”
华燕居是皇都如今最为出名的玉石斋,全国将近十家分号,专门贩卖各种名贵的玉石雕像,黄金翡翠制品,是柳家其中最得意的一门生意。
而皇都的华燕居,师傅都是顶尖的,还有两个从外洋请来的师傅,那镶嵌之术,世间无人能及,柳子墨这是把昌伯往高处抬了。
听到这话,昌伯的脸色稍缓,恭敬地回礼道:“二少爷,老奴哪敢受您的礼。老奴年纪大了,也不怕您说我倚老卖老,只是这海上航行,半点差错出不得,不然就如同十年前,那场祸事……”
说到这里,在场的人脸色剧变,这昌伯是越发不知深浅了,这话也是他能提的吗。
容敏不知这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众人的目光都剧变,一定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尤其是柳茹霜,眼中寒光一闪,双手握拳,脸上已经没了方才的半点欢愉。
不过也就片刻,柳茹霜已经恢复如初,笑着对昌伯说:“昌伯,您一心为柳家,我们都晓得的。但是如今已船已经掉头,还请昌伯多盯着点,子墨感激不尽。”
昌伯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讪讪地回道:“自然自然,不敢不敢。”
然后就风驰电掣地钻回底舱了。
容敏站在背后,清楚看到柳茹霜悄悄地做了个深呼吸,才回头对自己道:“容公子,我看着昌伯。”
容敏点头:“我也同意你的看法。”
两人相视而笑,居然有一种倾盖如故的感觉。
因为被柳茹仙拉着,赶来只能看到散场的毛瑾瑜十分不满,看到容敏和柳子墨相视而笑,心中更是不满,柳子墨是吧,书呆子是吧,谁允许你和我大哥那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