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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所有的疑问都在脑子里列出来,走吧,找嫌疑人回答问题去。”孟金良率先站起身来。

途经接待室的时候,龚蓓蕾隔着玻璃门,看到了里面一个十分哀痛悲切的中年男人。

她小声朝着身边的秦欢乐说:“这就是魏岚的丈夫,刚刚问了问情况,他确实是从外市赶回来的,还有高速公路的收费发票呢。”

“他女儿呢?”秦欢乐看了看这个男人,挺寻常的一个人,白衬衫、黑西装外套,都是比较廉价的质地,倒也符合一个总是风吹雨淋跑业务的销售人员的着装特征。

“女儿好像还没有通知,说是快期末考试了,怕孩子心理承受不住......”龚蓓蕾做了个无奈的手势。

秦欢乐不能理解,“那就连亲妈最后一面也不给见了?谁的主意啊,真够馊的,就算考不好,还有补考吧,就算没有补考,家里出了这种突发情况,哪个学校老师能不有点儿人情味的酌情处理,弄个延期再考什么的,至不至于的啊。”

“现在都一个孩子嘛,再说没准儿人家孩子就是性格比较脆弱。”孟金良回过头来,接了一句。

几个人都走到了审讯室前的走廊里,隔着单向玻璃墙,内里苏然的一举一动都清晰的呈现着。

他身形很单薄,两脚交叉回勾向椅子下面,垂着头,极为微小幅度的抠着自己的手指甲。

小吴问:“孟队,怎么安排?”

孟金良想了想,“小龚,你进去问吧。”

“我?”龚蓓蕾抬手指着鼻子,往秦欢乐身后躲了躲,“我没......”

“凡事总有第一次嘛,这段日子,你往宝剑店里跑的最勤快了,你们接触多,他对你的防备会少一些,再说同样的,你对他的了解也多一些,有一些主观的情绪反应,也能更好的捕捉到。”孟金良伸手去捞她,扑了个空,朝着秦欢乐一指,“老秦在外面策应你,行吧?你进去带耳机。”

“他?他更不靠谱儿!”龚蓓蕾不是怕讯问嫌疑人,是怕讯问熟人,忒尴尬。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孟队说得极有道理,现场这几个人,还真就自己和苏然的关系更熟稔一些,只得二二嘶嘶剜了秦欢乐一眼,不甘不愿的走进去。

关他什么事?秦欢乐受了不白之眼,见龚蓓蕾走进去,忙前拿起了耳机戴。

苏然的惊恐写在眼神里,门一响,他的脊背就肉眼可见的紧缩了一下,脖子的线条跟着一紧,似乎是很想转头向门边看一看,但又被意志与习惯支配,僵持着没动,反而将视线垂的更低了些。

龚蓓蕾暗自鼓了一下两腮,才落落大方的走到桌子后面,坐了下来。

“苏然。”她声音尽量持中,不带任何的感**彩,也尽量不让对方能从其中揣测到自己的态度。

“龚警官。”苏然闻声一愣,很快抬起头来,难得和龚蓓蕾对视了几秒,只是那其中混杂着很难解释清楚的淡淡抗拒。

“我说了,咱们是朋友,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你叫我蓓蕾吧,怎么样?”龚蓓蕾这一板一眼的舞台腔,字正腔圆,说得自己暗暗牙酸。

可听在苏然耳朵里,却成了一道高不可攀的墙,须臾间划分出了两人之间的差距阻隔。

他没说话。

龚蓓蕾隐晦的向镜面方向瞥了一眼。

孟金良刚要说话,叫秦欢乐给挡了一下,自己对着话筒小声说:“花骨朵儿,别整没用的啊,我还不知道你?麻溜儿的该干嘛干嘛,装什么不知所措!”

龚蓓蕾瞪过来的目光那叫一个犀利。

“苏然,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吗?”她压下情绪,专注在讯问。

苏然垂着头,虚扶了一下眼镜框,“不是说,那位邻居大姐......死了嘛,其它的我也不知道了,你们说我是嫌疑人,就是怀疑我是凶手了,是吗?可我真的没有,”他鼓足勇气向龚蓓蕾望过去,“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过,你相信我吗?”

龚蓓蕾两肘搭在桌子,身体前倾,探向对方,“我愿意相信你,但只有我相信你是没用的,对吗?如果你愿意配合回答我的问题,才能让更多人相信你啊。”

苏然微微点了点头。

铺垫的差不多了,龚蓓蕾看着手中的资料,想了想,“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回新花园小区那天,就是我和你在厉宝剑店里见面的那天,对吗?你不是在店附近新租了房子吗?那天晚,为什么又回去更远的住所了?”

苏然咬了下嘴唇,好半天才探手向裤子口袋伸去,龚蓓蕾随着他的动作凝神一看,就看到一条手指宽的线绳手链,被苏然用力的攥进手里,随后又犹豫的放在了桌子的边沿。

手链全是用墨绿色的线绳编就的,就像那种中小学手工课出品的水准,没有花纹点缀,只在可以调节大小的接口处,坠了几颗同色的塑料小珠子。

龚蓓蕾联系下文,试探的问:“你回去,是为了取这个?”

苏然点点头。

“干什么用的?”龚蓓蕾还是不解。

苏然眼神闪动了一下,“送你。”

走廊里的三个单身狗被猝不及防的砸了一脸粮,表情都有点儿扭曲了。

“什么玩意儿啊,都这情况了,还不好好解释问题,跑咱们这儿泡妞儿来了!”小吴一脸的无语。

孟金良和秦欢乐对看了一眼,又转头去看龚蓓蕾。

可惜龚蓓蕾眨巴着大眼睛,“哦”了一个长音,“因为我给你的电影票?我说我们是朋友了......所以你也要送我点儿什么,是这个意思吗?”

苏然鼻子里“嗯”了一声,“我以前喜欢手作,压力大的时候,就喜欢编这些,编的比这个好的还有......可惜后来服刑,都被家里人扔了,就剩下这一个了。”

龚蓓蕾笑了一下,“那电影票呢?你和大保健去看电影了吗?”

“没有,”苏然眼角有了些红晕,“我没和他提这事,我自己把电影票......留下来了。”

“嘶”,小吴捂着腮帮子吸了一口气。

秦欢乐忍无可忍的对着话筒咆哮:“龚蓓蕾,你跟这儿约会扯闲篇儿呢?问正经事!问为什么他回家不走电梯,非要走楼梯,问他当晚见没见过死者,问他第二天午为什么要请假!”

龚蓓蕾不是扯闲篇儿,她暗地里当然也有自己问话的节奏,当下没好气的朝着镜面瞪了一眼,但也下意识的调整了一下节奏。

“我没有见过她啊,”苏然听到这几个问题,稍微愣了一下,“我走楼梯是因为,前些日子有个花园街的民警来找我问话,话里面提到,我回家的时间,都会被摄像头看到,我有些难受,我......我不想出来了,还总是被监控着,所以就从楼梯进出了。”他顿了一下,头又垂的更低了,“那晚我......失眠了,总想着白天的事儿,等模糊睡起来之后,才发现来不及按时赶回去班了,就索性请了半天假,打扫了一下卫生,又挑了几件换洗的衣服。”

失眠......这说着说着,又成了恋爱故事了。

孟金良让龚蓓蕾进去,确实是出于熟人之间更容易沟通的考量,可眼下这情形,也有点儿太过了。

他望过来的眼神坦率明白,秦欢乐抿了一下嘴,放下耳机,认命的往里面走。

他一进去,审讯室里的气场立马就变了。

龚蓓蕾缩回脖子干脆装起了鹌鹑。

苏然则用眼镜框压下了所有外溢的情绪。

秦欢乐单刀直入,“苏然,你失眠的那晚,有没有听到门外面的声音?比如手机信息的声音,脚步声,开门声,有吗?”

苏然慢慢也认出了他,“没有,我一直放着音乐。”

“我不妨只说,魏岚死了,哦,就是你对门那个总是找你麻烦的大姐,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你的嫌疑最大,具体的我就不说了,你有什么解释,能向我们证明,这件事和你并无关系吗?”秦欢乐直视着对方。

苏然确实瞧着木讷,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有了龚蓓蕾珠玉在前,他再回答秦欢乐的时候,那语气反应,简直死气沉沉的像已经被做成了菜的鱼眼珠,“我没有看见的,和我没有做过的,也不能编呐?你说所有证据都指向我,那还有什么可要我解释的呢?硬要我解释,我只能说,我问心无愧的,真的和我没有关系。”

“好吧,先不说这个,”秦欢乐被对方不软不硬的给撅回来,快速调整了一下突破方向,“苏然,次见面的时候,我就问过你,你和魏大姐之间,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才发展到后来剑拔弩张的地步?现在能说了吗?”

桌子底下,秦欢乐悄悄踢了一下龚蓓蕾的脚尖。

龚蓓蕾从龟壳里探出头,语调温和的帮腔,“这一点也是我好奇的,苏然,魏岚已经不在了,就算是什么秘密,你也不必再为她保守了,坦白说出来吧,啊?”

她也是胡乱揣测,随口一说,但这话却像说到了苏然的心坎,他长舒了一口气,回忆了起来。

那天他刚从中介签了租房合同,随便出门选了一间面馆吃午饭。

面馆里人不多,可正是人不多才显得尴尬。

坐他正对面的那张小桌子前,是一对中年男女,明晃晃一副刚刚网恋奔现的样子,生涩和急不可耐不断交织着,尤其男方,还不时把女方的手捏在手里,说是看手相,其实就是占便宜。

从苏然的角度瞄过去,桌下面的情景更是一览无余。

这也太......老房子着火了。

苏然习惯性的垂着头,就想着快速吃完快速走。

女方还在扭捏的推拒,其间不经意的说了一句:“你别啊,还有人呢!”

涎皮赖脸的中年男人为了显示出自己的幽默感,乜斜着眼睛,去勾了勾她的下巴,又眯眼炫耀似的冲着对面桌的苏然叫道:“诶,诶!”

苏然本能的一抬头,和对面的野鸳鸯来了个不期而遇的六目相对,但随即,他又错开了视线。

“你看,都知道咱们是两口子,害羞啥,没人瞅!”男方没羞没臊的,不知道又做了啥。

女方闷笑得声音更夸张了。

“后来你搬进新家,发现那个女人,就是住在对门的魏大姐,而且那个男人也不是他的丈夫?等等,等等,你未必知道这事儿,但她自己发现被你看见了,必然心虚,所以羞臊内怯之下,才急于把你赶走?”秦欢乐没说出来的是,魏岚也许是刻意想在邻里间营造出两人之间的矛盾关系,这样即便苏然狗急跳墙说出那天的所见所闻,别人也未必就会相信,大概率还会只当是他蓄意抹黑报复。

“不对啊,”秦欢乐侧着头,又疑惑的看过去,“如果你早就搬走了,那所有的‘交手’,难道都只是魏大姐自己的自导自演?”

“那我就真的不知道了,每次闹得都莫名其妙的,可我大概猜得到她的想法,所以从来都是能躲就躲,不想惹事的,连后来她砍坏了我家的门,我也没找她索赔。”苏然想了想,又说,“其实她真的是想多了,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我怎么会四处去和陌生人宣扬。”

秦欢乐紧盯着他,“臭豆腐和生猪血,也不是你糊的?”

“什么?”苏然茫然的望过来。

会议室里。

孟金良将手里的资料甩在桌子,抱臂坐下来,“大家都怎么看呢?各种问题,反复从不同角度问了好几遍,他那一脸的无辜,感觉我自己倒像当了坏人似的。”

秦欢乐笑了一下,“这就像是个莫比乌斯环啊,一方面,你要说苏然是清白的——譬如说次的臭豆腐**,就能证明苏然当时人在别处,有不在场证据,可因为有了之前‘捉奸’的事,也很有可能之后的每次恶搞对峙,都是魏大姐自导自演的,但这并不足以反证,魏大姐死那天,就一定不是苏然做的啊。”

“那你要这么说,也并不能因为苏然那天恰巧回去了,就能证明他一定就是凶手啊!”龚蓓蕾眉头紧皱,“再说了,他说的也没错,咱同事去外围排查的时候,同楼道里的那些邻居,不也都说了当晚没听见什么动静嘛。”

“有个姓刘的大爷问了吗?”秦欢乐忽然想起那次出警时的情形。

小吴翻看了一下记录,“问了,他说没看见外人。”说着又笑着看向龚蓓蕾,“咱们要讨论,就不能带情绪,不能因为私人关系,就胳膊肘提前往外拐啊。”

“你说什么呢!”龚蓓蕾脸一红,看向孟金良,“孟队,咱们不能带偏见。”

所谓“偏见”,就是苏然是一名刑满释放人员。

可......

孟金良手指在刚拿到的资料敲了敲,“可是你们别忘了,苏然当初是为什么被判得刑。”

“那不是因为过失致人死亡吗?他主观没有......”龚蓓蕾声音越说越小。

孟金良表情却严肃了几分,“过失致死的量刑区间是三年到七年,为什么重判了六年?那是因为当时法官认为,苏然有见死不救的嫌疑。”

外面一个同事走进来,“孟队,联系了苏然的父母,可他们不愿意来办保释。”

秦欢乐看向孟金良,对苏然过去犯的案子,他并没有太深入的了解。

龚蓓蕾情不自禁的站起来,“这也太......”

孟金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当年死的,毕竟是苏然的亲舅舅和表弟,他父母心里有结,恐怕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解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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