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镇的宽道于清明山中,要途径寺庙。山风徐徐,有叶飘落。渝河镇属柳州地界,烟雨气息颇重。重山中野草长势好,枝头垂下,约有人高。宽道两侧栽杨树,听闻是白眉僧人年幼下种的。如今已是参天蔽日。两树间相挨密集,枝叶互交。
烟火气息惹雨,天至晌午,已灰蒙蒙。林间小径崎岖蜿蜒,只有一个年轻人行着。他肩束灰皮包袱,有些沉甸干瘪,想必是装有些许细软。
他未挎剑,未牵马。不知是要去何处谋生,竟如此空空。年轻人走的缓,似乎并非赶路。柳晨生长衫窄袖,着软靴,腰挂灌水葫芦。渴时,便拔盖饮水。此时气候甚合赶路,暮至时走至沿途客栈才好。
天将雨,无处躲,洗去尘土,一抔抔。柳晨生迎风雨而去,雨水顺鬓角爬下,将衣裳打湿贴至皮上。
天将雷,雨渐大,淅淅沥沥,似线麻。这声响骇人的紧,雷光携电,似天神怒目。柳晨生轻笑一声,“当真如同宋家小姐发气时,一般无两。”
走出渝河镇时,天方才泛微光,他未去宋府作别。而今大明,已离清明寺庙有些脚程。陡山下有一弯峡谷,三三两两有人家,翻山下去便可借宿。
听游历侠客说,这峡谷长十万里,行至尽头便是琨程郡,那峡中有人家,山旁有大虫。游历侠客自是撒谎,夸张所致。这峡谷没有十万里,浅的紧,五六万里便行得完。人家大虫是真,与人谈话,真真假假互掺,方有趣味。
柳晨生欲入江湖,而不得门道。渝河镇如今没了江湖,尽是些胆怯汉子。随安王朝有九州,分柳、绥、幽、越、京、渊、青、登、明。听闻越州民风彪悍,家家习武。清明山尾是一处天坠,有山梯凭栏,顺势而下,接至峡弯头。
雨未停,风又作,不见光影,不见客。那林中忽有霞光飞来,内劲悠长。柳晨生大惊,弓身倒地,霞光贴衣衫滑过,却不沾丝毫,一旁巨树应声轰倒。
柳晨生不曾想,大雨声中有客袭。他快步上前,折下枝条,横于手中,剑未带,树枝替。不容柳晨生多想,却见有凭空一掌排来,闻声而不见其人。
柳晨生舞枝而起,身若游鱼,出九式。第一式将倒木掀起,二三四式连成一线,作直剑刺出。五六七八贯为一招,弓弯弹越,剑招出罢,人已抛至空中,九式剑意盎然,带怜悯之气。且听风吟,九式尽出,将掌意击散。不见身影,高人境界。
柳晨生为一流高手,这出掌之人,乃至脱俗而上。柳晨生丢开枝条,躬身施礼道,“小子柳晨生自渝河镇往琨程郡行,途径此处,多有叨唠,愿留下细软作偿。”
那人呵呵笑道,声如洪吕。又是一掌排出,此掌是作佛门一拍两散,内劲深厚,掌法力沉。
柳晨生速拾过树枝,袖袍鼓荡。他将枝条脱手抛出,却见大喊,“有剑西来。”树枝飞至空中,蓦然顿住轨迹,而后翻转。柳晨生驭枝飞下,而后复折一枝,那枝才作罢,这枝复飞出。以枝替剑,一剑复一剑,生生不息。
不知何时,杨树枝头已站立一位面生人。此时光线暗沉,看不真切。他未动作,却直笑。柳晨生身已湿漉透彻,他着手将双枝飙出,而后纵身一旋,竟将满身雨水飞溅甩脱,方才落地,踏起一身泥泞,他屈指将泥水崩弹出去。
那名面生人依旧未动,漫天飞雨一齐飙射而至,只见他双手合十,蓦然间,金光大发,竟是将雨水焚尽。
他收起神通,跃下枝头,单手持一轮檀木念珠,身披紫金袈裟。他行礼道,“贫僧道号须弥,自清明寺庙出山。方才试探施主,还望见谅。”,来人是个僧人,白眉善目。
柳晨生还礼道,“原来是须弥高僧,久仰大名。”,这个僧人敢情就是游历至京州讲禅理,受赏加封的得道高僧。
白眉僧人屈膝盘坐,笑问道,“施主此去可是入江湖。”柳晨生答道,“正是。”
白眉僧人抚须,轻声说道,“施主听我细细讲来。登州有处破鼓城,城中侠客颇多,善用剑,城头挂有一剑,持剑之主以出江湖,施主若是无处去,大可往破鼓城中走,若寻的此剑,施主自会明白些许。个中细节,贫僧不便多讲。”
柳晨生盘膝而坐,拱手致谢。僧人继而谈道,“施主使得快剑,习重拳脚,身法轻功也颇为不错,惜体内未养内劲,外未锻气息,久战不得,佛门有金刚易经一书,贫僧却不得授出,自悟心法口诀一段,若是不嫌,便赠予施主。”柳晨生正襟危坐,洗耳恭听。口诀有些许晦涩,顿悟许久才记下。
白眉僧人起身,越过柳晨生,往清明寺庙方向行去。不见僧人动作,却于朦胧细雨中消去。僧人来还一段善缘,还罢便走。
柳晨生走至山梯上,顺凭栏而去。天暮将至,山中有冷风袭来。打在湿杉上,愈发冰冷。枝有鸦鹊呱噪,路遇拦路恶人,三两下打发走了。
这恶人吃亏走后,竟是叫来一帮贼匪,他见柳晨生有些细软,眼红的紧。前些日子有公子哥过路,却是被扒的一丝不挂。贼匪做事绝,谁家姑娘要是下山,被截去当暖床婆娘,若是不愿,便要遭砍杀。
此时人多势众,一股脑唬叫起来,哔哩啪啦,如同一群泼猴。柳晨生欲赶路,未曾出言,径直走去,恶人起歹心,挥刀欲砍。
柳晨生抬手间,折下一枝甘露,弹指复弹指,瞬时间,恶人贼匪额前冒血,倒地死绝。
那山梯望下,依稀可见灯火,不剩多少脚程便可行至。入的谷中,方才算得脱离清明山地界。
凭栏处唯有柳晨生独行,暮色苍茫,万籁俱寂。忽然间,只闻一声马嘶,来人勒马。急呼道,“柳晨生,何日归家?”,驾马前来之人便是宋家小姐。
柳晨生身形一晃,杜老头在时,便有根,如今根毁,家自然谈不上。既无家,便是客。柳晨生转身答道,“客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