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防发生意外,杨振被抬到方丈室,由玄慈老方丈衣不解带的亲自照顾。
杨振虽然口不能言,目不能视,身不能动,俨然植物人,但却听得见。迷迷糊糊间,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师兄,打心里感激。当然,包括独孤桐和玄恩。若非他们相助,自己绝对抗不过。
杨振固然不惧死亡,但却不想死。因为他亏欠别人太多,抛开苗凤曦、苏绮雪不谈,愧对三位老恩师的殷殷切望,就让他死不瞑目。
杨振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既然什么都做不了,他便开始回忆过往,谋划未来。
毕竟,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西夏皇宫,南宫门,两队人马相持不下,剑拔弩张。
宫门内,乃是西夏国主栗木狩的銮驾。他本打算去慈恩寺进香,行至南宫门,却被当了驾。
栗木狩龙颜大怒,当即吩咐随行的禁卫杀出去。那十几名禁卫尽管武功高强,但面对大将军王赫连海的亲信禁卫,他们并不敢造次。
对于眼下的时局,这些禁卫还是了解的。大将军王赫连海本就在寻机对付西夏国主,在这个关口,他们觉得不能滋事。万一引发大战,他们百死莫赎。
宫门外的百人卫队,的确是大将军王赫连海的亲信禁卫,他们奉令死守宫门,不能放任何人出入。
他们拿着朝廷的俸禄,却充当大将军王赫连海的私军,只知有大将军王赫连海,而不知有西夏国主栗木狩。
这让西夏国主栗木狩情何以堪,如何不怒!他固然城府深,善隐忍,但终非神圣,总要有个限度。面对这种挑衅甚至是欺侮,他怒不可遏,面色铁青的怒吼道:
“给孤家杀!否则,你们就自杀!”
十几名禁卫面面相觑,横竖都是死,但有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听国主之命,虽说落得个忠君死士的美名,但图一时之快,后患无穷。若不听国主之命,虽说会有些不忠,但为长远计,他们选择自戕以谢君王。
十几名禁卫不约而同的猛然转身,双膝跪地,把剑横在肩头,就要自刎。
栗木狩见到这一幕,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心中怒火全消。在恢复以往的镇静后,栗木狩顿时明白了这些禁卫的心意,这是死谏,以生命为代价来鞭策他,不要被情绪所左右。
“住手!”
“都给老夫住手!”
陡然间,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一道声音来自宫门内,正是西夏国主栗木狩。如此忠君的禁卫,岂能死的如此屈辱。因此,他出言制止。
而另一道声音则来自宫门之外,听去有些苍老,正是耶律老太师。
耶律老太师这十几天来过几次,因为进不去门,也就不来了。今早起来后,便一头扎进书房里看书,猛然间想起今天乃是望日,国主栗木狩要去慈恩寺进香,必定会与守宫门的禁卫发生争执,因此匆匆赶来。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坐在马背,远远的便看见十几名禁卫跪在国主栗木狩身前,正要横剑自刎。
耶律老太师吓得脸色更变,险些从马背摔下来,稳了稳心神,才大喊一声。
这一声不亚于一场及时雨,春风化雨般化解了一场悲剧。若不是耶律老太师及时赶到,纵使国主栗木狩阻止,那十几名禁卫也打算以以死明志。
但耶律老太师三朝元老,托孤之臣,他们打心底敬服,又岂能不欣然领命。
扼守在宫门外的禁卫,当即分成两队,背靠背持n而立。
“老太师止步,不要让我们难做。”
耶律老太师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冷哼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与君分忧,自古皆然。马知结草衔环,犬知忠心护主。而你们哼!”
耶律老太师并没有把话说透,但在场的人都听出了话外之音,那就是畜生不如。
耶律老太师端坐马背之,对着国主栗木狩一抱拳,叹息道:“老臣见过国主,如今处于关键时刻,各部族掌权者都在皇城,为大局着想,还望国主宁耐一时。”
说完,一拨马头,径直回了府。
国主栗木狩愣了一下,心知自己这外祖父心中有气,因此才没给自己好脸色。
不过想想也是,他刚才的行为的确不智。他和大将军王赫连海虽然关系紧张,但终究没有捅破最后那层窗户纸。这就像一个内部膨胀的罐子,往往第一个揭盖子的人受伤最重。
而他,险些做了这个揭盖子的人。
“回宫!”
国主栗木狩如刀一般的目光从门外那些禁卫身一一划过,最后一甩袍袖,了銮驾。
宫门外那些禁卫一个个低下了头,面对国主栗木狩阴冷的目光,他们终究有些底气不足。
耶律老太师忧心忡忡,他的确满心气愤,如今他们势不如人,为大局,只能屈从。但是,绝不能坐以待毙。他要好好的想想,寻一个万全之策,彻底去除赫连海这个祸害。
耶律老太师回到府内,径直奔了书房,往太师椅一躺,开始闭目沉思。
脑海之中划过一幅幅画面,他统筹所有资源,最终无奈的摇了摇头,在西夏,他们虽然占据大义,但却处于弱势。想要剪除赫连氏,只有寻求外援。
而能够而且敢于提供帮助的,只有大衍。不过,要向大衍求援,还要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否则,大衍不可能参与西夏的内政。
耶律老太师思虑许久,一个完美的计划,甚至可以说是一个阴谋,在他的脑海中缓缓成型。
耶律老太师猛然坐直了身体,奋笔疾书。他写了两道陈情表,一封绝命书。
耶律老太师写完之后,便叫人去找儿子耶律德善和耶律德志。
不多时,两子同时到来。
耶律老太师看着两个儿子,眼底划过一丝悲伤,脸色无比庄重的说道:
“德善,德志,我要你们以耶律氏族的存亡对天发誓,我接下来所说的一切,你们都要彻底执行,哪怕粉身碎骨!”
耶律老太师说完,不错眼珠的盯着两个儿子。
耶律德善和耶律德志两兄弟对视一眼,虽然不明白老父亲为何如此,但却依言对天发誓,若违背父亲之言,他们与耶律氏族同灭。
耶律老太师见两个儿子发了誓,点头道:“接下来的每一句话,你们都要铭记在心,奉行不悖。德志,为父知你志在天下,念念不忘要去大衍游历。而今为父给你一个任务,让你往大衍一行。”
说完,取出那封绝命书和一封陈情表,交给了耶律德志,继续道:“这两封信你且收好,设法赶奔大衍中州城。到那里后,将为父这给你的这封信打开,按面的交代行事。”
说到这里,耶律老太师停了下来,双眼紧紧的盯着耶律德志,似乎在诀别一般。
“儿呀,你记住,在到达大衍皇城前,不能让任何人知晓你的身份。你潜踪匿形出西夏,去吧,一路保重!”
耶律德志尽管满心疑惑,但父命不可违,于是拜别了老父亲,准备乔装打扮去大衍。
耶律老太师望着耶律德志的背影,留下了眼泪。这一眼,犹如死亡凝视,天人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