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41章 为王一日中篇(1 / 1)月光小丑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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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格林庄园到皇宫的步行大约要花半小时,而凯撒格林越是靠近皇宫,内心中的压抑就越发凝重。

除了随他而来的护卫与亲信,这一路上凯撒格林再没有遇到任何同僚。上朝的通知是昨天夜里传来的,而现在明明已经到了该上朝的时间,可这里除了他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人的身影。

“难不成,他们昨晚都出了意外?”他忍不住暗暗想到,不禁在心中做好最坏的打算。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变故,出现了太多意外,以至于如他这般心思缜密的人也觉得措手不及起来。

杰弗里昂制定的未知计划,以及那个处于计划中心的孩子,安妮的养子里墨格林。每当想起这两个妖孽可能会引出的种种事端,凯撒格林就倍感疲倦。

就目前已经掌握的情报判断,即使明天真的起誓成功,当众审判杰弗里昂这一环,这无比重要的一环,估计也会变成一种奢望。

可大势以定,现在他已经无路可退。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论出现何等变故,哪怕是天塌地陷,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直至此时,他才真正领会到自己幼年时杰弗里昂曾对他当面感叹过的这句话中包含的苦楚与辛酸。

当凯撒格林抵达皇宫时,与他关系最为亲密的侍者以在宫门外等候多时了。两人照面后侍者还想客套几句,但凯撒不等他说完,摆了摆手便进到宫去,侍者见此只要作罢,紧忙跟上。

天空带来的微弱晨光丝毫影响不了荒寂宫殿的满堂幽暗。在凯撒格林看来,这偌大的皇宫仿佛建立在世界的最边缘。凄凉是这里的代名词,阴森可以用来形容空气的每一方。除了国王与神明,没人知道皇宫为何会建造成这般模样。

是的,没人知道。如果一名能活四百多岁的人还被称之为人类,那他们这些普通人又算什么?猴子?狗?或者说蝼蚁,飞虫之类卑微的存在。

他们一生短暂,不过短短数十年,能做的事相比这类长生种来说,真的是太少太少了。

他不愿同被诅咒者相处,因为他们看上去同正常人类一样,可又与常人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同亚瑟和杰弗里昂相处久了,他会忍不住去想,他与他们究竟谁是常人,谁属异类。

凯撒不愿细究,怕自己迷失在何去、何从的哲思中无法自拔。他的位置不许他这么做。作为一名管理者,他的行事作风必须向功利主义倾斜,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更好的管理他们,让他们替自己做事。

造价不菲的黑色礼服随步伐轻轻摆动,镶有金色花纹的下摆在精致奢华的皮靴边不断起伏、摇摆。凯撒格林走上楼梯,步伐稳健,而侍者高举烛台为他照亮前路,脚步相对快上一些。

明天就是国庆,而他已经很久没有上过朝了。今天算是最后一次,也是凯撒格林作为金狮帝国的臣子上朝的最后一天。

他想着,心情忽然惆怅了几分,步伐也不禁放慢起来。

凯撒格林与正殿的距离越来越近,但他与侍者的间距在渐行渐远。终于,当凯撒格林正殿大门还有一半距离时,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回过头,用冷冰冰的目光凝视着身后的黑暗长廊,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就像深藏雪山的人体冰塑。

这里不见任何纷扰,夜色形成的浓雾如滚滚浪涛,安静才是这里的主色调,噪音根本无处可逃,耳朵所能捕捉到的所有角落都在回应着同一名词。

静谧,死寂般的静谧。冰凉的空气随着呼吸穿过喉头,刺入肺部,让原本惶恐不安的更加惶恐不安。

这氛围不对,尖锐刺骨,隐隐中还带着些许肃杀之气,他的直觉告诉他昨晚肯定有事发生过,而且不是小事。具体会对明天计划产生何等影响无法估计,因为他还不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或许,再往前踏上几步,我就要死了。”他想着,忽然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冷冰冰、空落落的,与平静相同,但又不完全一样。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王有权利这么做,也有能力这么做,至于会不会真的这么做,完全取决他是否愿意这样去做。

这就是臣子,是生是死,尽在王者一念之间。

自建国以来,杰弗里昂一直统治着这片大地,统治着在片土地上生活的人民。这统治是绝对性的,他不止掌控他们的肉体,还包括他们的思想,以及灵魂。

“大人。”侍者恭恭敬敬地笑着,用低低的声音向他轻声问道:“您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带了,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您。”

“不。”凯撒格林回过神来,缓缓转过头微笑着对侍者说,“没什么。”

“那您看…”侍者放低身段,抓稳烛台,脑袋向着大门的方向微微摆了摆。

“走吧。”

凯撒格林说着追了上去,三两步就来到侍者面前,毫不停留地从他身边穿过。侍者见此紧忙跟上,期间,他望向

“大人,上次的事对亏了您出手,要不然我……”

“举手之劳罢了。”凯撒格林注意力并未放在侍者身上,他还在整理自己的思路,回应的话语完全是下意识说出来的。

“你女儿这段时间恢复的如何?”

“非常好。”侍者开心地笑着说,“虽然她还处在被诅咒的状态,但据我观察,她的身体如今已经越来越接近正常人了。昨天检测的时候,伤口明显流出血液,虽然伤口没一会儿就长好了,但我相信再过不久她就能完全恢复。”

“那就好。”凯撒点点头,“之前给你的水晶没给外人展示过吧。”

“没有!”侍者忙摇头,“自打您交给我之后,我一直小心、妥善的保管着它,除了必要的治疗外,其他时间我都将它藏在暗格中。再说了,您特意嘱咐过的事,我怎么敢不放在心上!”

凯撒格林口中水晶正是绯红结晶,这结晶是那个东西的衍生物,而那东西具体是什么,出自何处,如何产生都无法考究。

当对方将那个东西交给他时,他也曾试探性的询问过圣典组织的首领,可得到的答案却是对方轻描淡写的一拳。

她挥拳的动作看上去的确软绵绵的,但破坏力却惊人无比,那一拳造成的后果也异常恐怖。凯撒格林不是没见过能人,但挥手间能将千米以外的湖水炸起百米有余的人,这么多年他只见过那一位。

杰弗里昂或许也能做到,对此凯撒不是炔烃确定,因为从小到大,杰弗里昂当面展示出的能力基本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小把戏。那个孩子应该也可以做到,他能被杰弗里昂如此看重,肯定不止表面那么简单。

回想前夜,他孤身一人便冲破格林家族的重重封锁,以非凡的睥睨之态技压群雄的场景,凯撒格林不禁又头大起来。

他与亚瑟明明都是被诅咒者,可为什么偏偏他不受绯红水晶干预呢。

凯撒不由觉得,他或许更强也说不定。

回想起绯红水晶的用处,凯撒又不禁感慨起来。那东西的确怪异的很,除了可以抑制被诅咒者的力量,削弱魔法感知与威力,扰乱斗气的循环与调动外,它还能一定程度影响到人的灵魂。

可以说,这东西生来就为限制超凡。所有因超凡而生的,都受它的影响。

他之所以能从杰弗里昂布下的骗局中醒转,完全就是因为与这东西接触的缘故。

那时,他还年轻,而他的王自那时起便已是现在这幅模样,几十年过来从未变过。

自那之后,他彻底明白过来杰弗里昂究竟做过什么。也是从那时起,凯撒对杰弗里昂的感情开始便是变得微妙起来。他开始有意栽培自己的势力,尽职尽责管理国家的同时拉拢所有能利用到的关系,收拢权利,以一己之力将格林家族的地位推动到一个崭新的高度。

就像这位侍者,如果没有他的帮助,他现在估计还在格林家族干着杂活。而这位侍者也在暗地里为他提供了很多情报,帮他扫除了很多障碍。

一个多月前的深夜,这位侍者火急火燎地跑到他的家中寻求帮助。而凯撒很是慷慨,从库中取出一块水晶交付与他。当然,他这么做也是有私心的,他能接触到的被诅咒者并不多,为了彻底摸清这东西的可靠性,他迫切需要试验品。

从目前情况来看,这东西的效果确实比他想象的更加乐观。

“嗯,那就好。”凯撒说,“你一定要小心保管,过段时间我还要回收。”

“我明白,我明白…”侍者话说一半顿了一下,沉吟片刻后才支吾道:“只是……”

“讲。”

“是,我不知道是我老眼昏花,还是我记错了,那水晶好像比之前您刚交给我时变淡了少于,您看这…”

“变淡了?”凯撒不动声色地问。

“对。”侍者小心翼翼地回道:“我记得起初您交给我时,它红的像是吸饱了鲜血浑浊,而现如今的它清澈的如同映入湖中的夕阳。”

“我知道了。”凯撒说,“不必多虑,出现这种变化说明它正在起效。”

“哦!原来是这样啊!”侍者这才松了口气,“我还寻思着怎么向您交差呢!”

“走吧。”

他说完,头也不回向前走去。这短暂的沟通虽然从面上看不出任何端倪,但凯撒格林的内心已是风云骤起。

虽然他手中的数据算不上多,但颜色变淡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回想起之前的实验,那些人再变回常人后均在两三年内重新恢复成被诅咒者,而此时的治疗过程再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不知道这次又会变成什么样。他想着,心情越发变得阴沉,巨大的无力在他体内蔓延,空虚带走了很多东西,徒留道不尽的压抑。就像弥漫在周围那挥之不去,深邃而悠长的黑暗一样。

他沿着幽暗的长廊快步走着,很快就到了尽头的门前。两侧站岗的护卫见他来了,不禁挺直腰背,齐刷刷地行了一个军礼。凯撒格林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陛下在等您。”

“嗯。”

侍者退到一旁,熄灭灯火,紧闭双目低着头,如雕像般站定在墙角的阴影中。

在凯撒格林冷峻的目光注视下,门卫一左一右将手抵在金属质得黑色门板上用力推动。大门在沉重的嘎吱声中缓缓打开,如同两块掀起的幕布,将这城中最神秘的布景慢慢显露出来。

凯撒格林慢步向内走去,稳重而富有节奏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回响,如同回荡在洞穴中的滴水声。他审视着大殿的简单装潢,眉头紧皱,眼神中的厌恶逐渐凝实。

即使看过这么多次,他依然无法接受这般异样的审美。这大殿给人的感觉充满不祥,仿佛停放死尸的灵堂,而中间的王座如同自然形成的石棺一样。

谁坐在上面,谁就要被永远囚禁。权利即是荣耀也是牢笼,仰望者永远在渴望,俯视者则需保持警惕,小心提防。

当权利走向巅峰时,解脱之法唯有死亡。他心想,穿过房间,走向阴影笼罩的王座。

杰弗里昂在上面静静地坐着,闭目凝神,像是睡着了。凯撒格林的脚步声在距离王座还有十米时停止,用藏有狐疑的目光打量着王座上的那个男人,思量片刻之后,他后撤一步单膝跪地,向他的王送上最标准的臣子之礼。

天已经完全亮了,旭日晨光被不留缝隙的石墙阻挡。凯撒格林的额头满是汗水,经过这一个多小时的跪拜,他的身姿已不像刚才那般标准,脖颈与大腿酸痛的紧,膝盖经过长时间的压迫更是火辣辣疼。

他的身体迫切需要放松一下,但为人臣子的本分在督促着他的心。在得不到王的准许之前,他决不能轻易造次。这是他无法轻易违背的信念,是身为金狮帝国重臣的最后坚持。

“哈”

前方忽然传来的声响让凯撒格林精神为之一振,他咬紧牙关,连忙摆正姿态,并高呼道:“赞美您,永恒之王。”

杰弗里昂楞了一下,然后用讶异的目光瞧向凯撒那张布满汗水的脸怔愕道:“你这是做什么?”

“行礼。”凯撒格林努力正色说,“该上朝了。”

“又没外人。”杰弗里昂撇撇嘴小声嘟囔道:“这话从你嘴里喊出来可真够怪的…”

大殿再次陷入寂静,微弱的呼吸声在空洞的气流中激不起太大反应。杰弗里昂见凯撒迟迟不肯起身,收起轻松的神态,蹙眉苦笑,清了清嗓子肃声道:“起来吧。”

“是!”

见凯撒踉踉跄跄的起身,颤颤巍巍站在原地龇牙咧嘴的样子,杰弗里昂忍下心中窃喜,以平易近人的语气向他轻声问道:

“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从未迟到过。”

“那旷工算怎么回事?”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杰弗里昂面露尴尬之色,“有什么要禀报的吗?”他清清嗓子问道。

“很多。”凯撒格林以他一贯的肃然迎着杰弗里昂微笑的面孔回道。

“要多久?”杰弗里昂继续追问道。

“预计7小时左右。”凯撒格林想了想说,“您不在的这几个月发生了很多事。”

“要不,我叫佣人给你搬个椅子歇会儿?”杰弗里昂打趣说,“顺便把早饭解决了。对了,你想吃点什么?”

“这不和规矩。”凯撒格林紧皱眉头道:“您是君,我是臣。”

“明天就不是啦。”杰弗里昂淡然道:“关于这点,你我心中都清楚的很。”

话音落下,大殿之内再无任何声响。凯撒格林表情有些呆滞,像是丢了灵魂一样,深陷在长久的沉默之中。杰弗里昂没有打破这份宁静,只是慵懒地靠坐在王座上,嘴角扬起玩味的角度,并用饶有兴趣的目光仔细观察着凯撒格林的一举一动。

许久,凯撒格林才从思绪中脱离,他此时的面色苍白如纸,望向杰弗里昂的目光也变得阴恻恻地,好似他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一般。

“您把我叫来到底想做什么?”凯撒冷冰冰的重声问,“戏弄?嘲讽?还有,为什么只有我一人到场,其他人呢?”

“你猜猜看?”

“您后悔了?”

“我要后悔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今天呢?”

凯撒冷沉着一张脸继续追问道:“您只召见了我一人?”

“上朝有一个人的吗?”杰弗里昂面带神秘的笑容和捉摸不透的隐秘气质打趣道:“快发挥你的聪明才智小凯撒,只要你猜中答案,叔叔就把这枚它送与你。”说着,他随手向上一翻,一个绚丽夺目、精美绝伦的奖章骤然出现在凯撒面前。

“没想到您还留着它。”凯撒脸上寻不得半点恼怒,他只是看着漂浮在面前的奖章,本能地想要将它抓住。不过,这意识刚刚产生就被他无情地抹杀掉了。

“当然。”

“我以为你早就把它忘了。”过去的时光在凯撒格林脑中快速闪过,他不由自主地长叹一声,将目光重新杰弗里昂的脸上,心中五味杂陈,感慨万分。

这小东西对他来说算不上贵重,但对他来说意义非凡。好不夸张的说,这奖项所承载的,除了他的童年之外,还有他对杰弗里昂最美好的情感。

幼年时,他视他为神明。成人后,他视他为偶像。而此时他对他除了怨恨之外,还有许多惋惜与愤慨。

“你忘了我都不会忘。”杰弗里昂顽皮地注视着他冷峻的面容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都没有得到它,不觉得可惜吗?”

“是有一些。”凯撒将视线紧紧锁在那块徽章上,眼神有些动容,“在我没有识破真相以前,它一直是我最渴望的东西。”

“现在的你,距离它只有一步之遥哦。”杰弗里昂刻意将嗓音压低,开口间满是诱惑,如同魔鬼的低语,引人堕落。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别让我失望。”

“这是…”凯撒沉默片刻后用低沉而沙哑声音说,“这算是道别吗?”

“可以这么理解。”杰弗里昂想了想,笑着回答道。

“有始有终?”

“有始有终。”

“我明白了。”凯撒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冰冷,但杰弗里昂很敏锐地捕捉到他无意中流露出的忧郁之色。不过他没有点明,只是自顾自点了点头,至此收声,静静等他回应。

“他们还活着吗?”凯撒沉思片刻后平静地注视着他挂有笑意的脸问。

“是的。”杰弗里昂说,热切地迎着他藏有急切的目光。“当然,我也不能保证他们全都活着,他们中的一些人也到了寿终正寝的年纪,出现意外也是在所难免。”他眯起眼加了一句。“你和我一样清楚,他们中的大多数并不像你这般英勇,常年的婀娜奉承已经让他们忘却了自己的初心,多年的勾心斗角已然磨灭了他们的坚定,如今的他们已经变得胆小如鼠,稍有些风吹草动就会走向极端。”

见凯撒沉默不语,杰弗里昂摇摇头长叹一声,眉宇间爬上抹不去的忧愁与失落,“当然,这也不能怪他们,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太多,局势转得太快,不懂变通的已经丢了性命,叫声最大的必定会在尔虞我诈中丢掉脑袋,这人心的战场过于残酷,以至于沾染血河之人都被吓破了胆。”

“您为何如此难过?”凯撒冷声问,“这不是您想要的结果吗?”

杰弗里昂十分肯定地摇摇头。“我只是没想到它会来得如此之快。”他压低声音继续说,“我知道人心险恶,更明白世事无常,理想与现实总会有落差,但我没想到落差会这么大。”

“所以说,”凯撒问,“他们即将遭遇危险,或着说正在濒临死亡……”

“从广义上来说,是这样的。”杰弗里昂微笑地说,“作为金狮帝国的无冕之王,你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今日我仍是臣子。”

“所以我说的是无冕。”杰弗里昂用理解的语气包容了他的焦虑,“你们不是常说我这个王当得不称职吗?那我退位就是了。”

“它们说的是现在的您,”凯撒说,“我仍记得您亲手缔造的那些传说,那些传奇,虽然它们已成历史,但我记得,我还清晰记得。”

“传说?传奇?”杰弗里昂意味深长地笑道:“哼,这东西如同记忆一样可笑,捏造一段历史比撒谎难不了多少。”

“但您不正是依靠谎言才获得了今天的地位吗?”

“哈哈,这整件事的把戏就在于此,”杰弗里昂狂笑道,“当人们深信某件事,并习以为常之后,他就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异样了。之后,谎言便会替代真实,成为这世间最牢固的真理,而规则也会在谬论中诞生。”

“这正是我要推翻您的原因。”

“真与假在你看来,很重要吗?”

“非常重要。”凯撒说,“错误就是错误,它应该被纠正。”

“不计后果?”

“对。”

“会有很多人因此死去的。”

“牺牲在所难免,改革必然引起阵痛,但未来可期。”

“决心不错,值得鼓励,但是…”杰弗里昂话锋一转,“若以你和你家人的生命为代价呢?你还能如此坚定吗?你以人类自居,而人都有弱点,若这变革会让格林家族落入万劫不复,你还能如此坚持吗?”言语中透出的杀气如尖刀般狠狠穿过凯撒的耳膜,深深地刺入他的脑海之中。

这就是他的王。作为国王,杰弗里昂虽然说不上称职,平常也总是一副放荡不羁的疯癫模样,但他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舍人胆魄的一面。

正如现在,杰弗里昂那隐藏在银灰色发丝之后,散发出恐怖寒光的双瞳牢牢锁在凯撒脸上,将他视线捆绑。

这就是他的眼神,比极地的寒霜更加冰冷的眼神。直指人心,令人战栗。

他不止一次见到过这种眼神,但之前它大多落在别人身上。而此时,当他面对这双眼神时,他才真正感受到它的恐怖。

凯撒格林不断在心中逼迫自己不要屈服。他确实做到了,自始至终都没有低头过。他将目光直勾勾地对准他的王,正视着他,眼睛一眨不眨,以不屈之态向他证明,他有资格替代他。

“是的。”凯撒艰难地说,感觉一颗心几乎要从喉咙中跳出来。他确实陷入到巨大的恐慌之中,但心中燃起的斗志迫使他咬紧牙关坚定地说:

“哪怕,献祭掉整个格林家族也在所不惜。”

“不论对错?”

“只求利益。”

“呵,有意思。”杰弗里昂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凯撒,声音浑厚、低沉,在宫殿中飘荡,如响彻深渊的阴沉之风,“终有一日,你会被钉死在这王座之上。”

“若命运如此,我欣然接受就是。”

两人沉默了一阵。

“很好,它是你的了。”

杰弗里昂随手一摆,一股无形之力随之而来,操控着将那枚徽章,让其稳稳地別在凯撒格林胸口之外。

“可是,我还猜出答案呢。”凯撒格林此时流露出的惶恐让他看起来年轻了不少,像是涉世未深的孩子。

“什么答案?”杰弗里昂露出诧异地神色。

“那些大臣…”

“哦,”杰弗里昂这才恍然大悟道:“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觉得我大势已去,想通过这个机会向你表忠心吧。”

“这不和规矩。”凯撒拳头攥紧,“您依旧是王。”

杰弗里昂摊在王座上平静地说:“也就当到今天了。”

“可今天还未过去不是吗?”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按照国法,无辜缺勤,理应处以鞭刑。”凯撒厉声道。

“那你蓄意谋反应该怎么算?”杰弗里昂笑眯眯地问,“我记得,好像不只鞭刑这么简单吧。”

“我只是遵循您的意愿。”

“我可没有说过这种话,”杰弗里昂饶有兴趣地问,“我有下旨让你谋反吗?”

“那您大可以现在杀了我,”凯撒说,“只要割掉我的脑袋,整个计划就会不攻自破。”

“你想现在死吗?”

“若鲜血能唤醒您的良知,那这肉身舍就舍了吧,”凯撒淡然道,“只要您至此之后能好好管理这个国家,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杰弗里昂眯起眼睛,沉默许久之后才露出一个笑容。“愚蠢,顽固,和我一样。”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凯撒急声问,“所以您…”

杰弗里昂站起来,慢慢向他走来,看着他的眼睛,手掌摊开,平放在凯撒肩头轻轻一拍。凯撒喉头一哽,缓缓低下头,深深抽了口气,犹如溺水之人脱离死亡时那般贪婪。

“前路漫,尽是幽暗,杀机四伏,一眼望去皆是纷乱。愿掌梦之人,以希望为剑,披荆斩棘,用鲜血,赢得明天。”杰弗里昂的声音落在凯撒耳中,如浮在随风而起的羽毛般轻盈。

“我,明白了。”

“走吧,时候不早了,先去吃饭,边吃边聊。”说罢,他快步向大门走去。

凯撒见此只好作罢,抹去眼角热泪后紧忙跟了上去。出门时,凯撒明显看到侍者楞了一下。杰弗里昂就在身边,侍者开了开口又紧忙闭上,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恭送二人远去的同时,如门外的护卫一起高呼王权昌盛。

进到餐厅后,杰弗里昂吩咐后勤官司准备些清淡的食物,同时还特地询问了凯撒的意见。凯撒此刻依旧坚持着为人臣子的本分,并未提出任何要求,摆出一副悉听尊便的态度。

官司本想再坚持一下,借机献献殷情,可他话说三句就被凯撒冰冷的眼神吓到了,紧忙退了出去。

后厨准备的这段时间杰弗里昂也没有消停,他开始踱来踱去,同时口中不断抱怨道:“该死的礼仪官,为什么非要让我穿那种华而不实的衣服。那种衣服是正常人穿的吗?还要化那么古怪的妆,真当我神经病啊!”类似这种可有可无的话。

凯撒并未上前搭话,也未作出任何回应。他现在心烦的厉害,需要借助某些东西麻痹一下自己的神经。

所幸,他出门时带了香烟。他轻咳一声,把金色镜面的烟盒从口袋中掏出来,打开,从中取出一根叼在嘴中,然后开始在身上摸索起来。

啪!

响指声起,一个小小的火苗骤然浮现在他面前,凯撒楞了一下,然后凑上去将烟点燃,刚吸两口就轻咳了一下,用右手轻轻拂过写满疲态的消瘦脸颊,把烟从他蓝色的眼睛便拍散,然后微笑着说:“谢谢了。”

“少抽烟,对身体不好。”杰弗里昂皱起眉头说。

“我知道,只有疲惫的时候会抽,”凯撒深吸一口烟说,“还有烦躁的时候。”

“那看来你以后要烟不离口了。”

“是啊,”凯撒又深吸一口,“管理一个这么大的国家,还让它稳定这么久,一定很累吧。”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我有人,很多很多人。”凯撒再次深吸一口,“而你不一样。”

“哦?怎么说?”

“他们的祖先是英雄,可他们全是废物。我至今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留他们到现在。”

“正因为他们是废物。”

“废物有被利用的价值吗?”凯撒将烟掐灭皱眉道。

“当然,”杰弗里昂回到座位,笑呵呵地说,“看你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想让事态往好的方向发展,自然要选择精明能干的人,如果想让事情往一个方向发展,那自然要利用那些鼠目寸光之人。”

“你是故意的?”

“对。”

“和计划有关。”

“是的。”

“让这个国家堕落,任其腐败也在计划之内?”

“没错。”

“为什么?”凯撒眼中闪过不解,“你明知道他们对权利贪得无厌,还要放任下去,你知道放出去的权利有多难收回吗?你就不怕他们借机分裂这个国家?”

“他们不敢,也没机会这么做。”杰弗里昂云淡风轻地笑道:“当这个念头产生的那一刻,他们的死期也就到了。”

“这!?”凯撒素然一惊,不禁背脊有些发凉。

“昨晚我为你扫除了一些潜在的威胁。”杰弗里昂意味深长地说,“没我想象的多,但也说不上少。”

“…”

凯撒的面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苍白如纸,额上满是虚汗,以至于完全不知道说些什么。

“慈不掌兵,为王更是如此。”杰弗里昂说,“你和我不一样,你只是个普通人,没有超凡的力量,也没有洞察人心的本事,所以,你的路途要比我艰难的多。明天过后,你必须时时刻刻保持谨慎,对任何人都要留三分信任,即使是最亲密的人,也要时刻保持猜疑才行。”

“这个国家是无数人用鲜血与生命换来的,它承载了一代人的梦,若她在我手中分裂,岂不是让那些人白白牺牲了吗?她决不能分裂,绝对不能,作为这个国家的王,我决不允许他们分裂金狮。他们和你不同,你要的是变革,是更好的未来,而他们只是寄生在这片土地上的臭虫,做着卖祖求荣的白日梦。我曾劝阻过他们,也曾警告过他们,但他们依旧一意孤行,所以,我只能用最残酷的手段告诉他们:他们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们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这是我给你上的最后一课,记清楚了。”

谁知,就在凯撒开口回应的同时,一名年轻的侍者突然走了进来。“打搅了,陛下,凯撒大人”他语带歉意,“陛下,她来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

杰弗里昂起身,路过凯撒身边时留下一句,“你用过早膳就回去吧,养好精神,明天会很乱。”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王啊,您到底是为了什么?凯撒苦涩地想。再次抽出一根香烟叼在嘴中。只是这一次,再也无人为他燃起火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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