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还是熟悉的会议室,还是熟悉的人。
不管大家对自己的工作有什么样的不满,所有人都在盼着上一周的收听率。
由于不同节目播出的频次不同,比如音乐类节目拥有每日固定的播出时段,而像《深夜故事、《星云幻想、《诗歌鉴赏这些小众节目一周却只能播出一到两次。
为了方便总结分析,曲省广播电台习惯在每周一将上一周各档节目的平均收听率排个名,做做总结。
在以前,电台各档节目的人没有什么危机意识,成绩好的栏目当然想维持住,而成绩不好的栏目在进行象征性的挣扎后就开始混吃等死,反正台里也不会无缘无故把节目砍掉。
所以《星云幻想做的这么差劲的节目都能维持近十年时间。
但是年初之后,孟兰兮总监走马上任,提出了“上游吃肉、末位淘汰”的策略。
她将节目分档次,一切以成绩说话。
交通频道、经济频道这些频道先不说,以文艺频道为例。
文艺频道目前共有二十档节目,一个月下来会进行四次收听率排名
规则上,当月总排名前十的会有奖金,而且是名次越靠前奖金越丰厚。
而排名第十一到第十五的栏目以鼓励为主,但是不好意思奖金没份,食堂代餐券可能会有几张。
到了排名倒数前五的节目,别说奖金了,年末绩效可能都有点悬。
当然,实际实施奖罚的时候会根据栏目本身的受众以及档期时间做出具体调整,比如黄金档节目跟深夜档节目硬比就是耍流氓。
但总体来说,从第十六名开始就是警戒线,如果一档节目连续多期都是这样的情况毫无波动,那可能这档节目的负责人屁股的位置就要考虑动一动了。
如果换人调整也于事无补,这档节目可能就要给新节目让路了。
实施这种策略后,各档节目的负责人真正感到了紧迫感,大家的头发与日俱秃。
栏目成绩好的干劲十足,争取月末多拿点奖金多搓澡。
成绩差的如坐针毡,毕竟饭碗都可能丢,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混日子。
《星云幻想很不幸就是成绩差的栏目,上一周还很荣幸登上了倒数第一的宝座。
栏目上一次排名前十五还要追溯到两百多天前。
也就是甄爱国这么多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孟兰兮初来乍到根基不稳不想做得那么绝,否则《星云幻想早没了。
但栏目也到了被下最后通牒的时候,如果收听率没有任何起色,那大家可能真到了说再见的时候。
所以会议室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所有人内心都在忐忑地等待两位编导开收听率分析会的结果。
十点四十五分,甄爱国推开会议室的门,范余落后他半个身位,两人走进来,坐到相应的位置上。
范余刚坐下,便感觉到身旁有人扯了一下自己。
看着陈栗梨充满期待的眼神,他摇了摇头,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也随之暗淡下去了。
她虽然喊了那么多天甄扒皮的名字,可播出的故事是她修改了无数遍录制的啊。
流下这么多汗水的努力就白费了吗?
甄爱国有些低沉的嗓音响起来,“本期我们排在第十位,比上一期要好。”他感受到大家低落的情绪,搜肠刮肚想去说一些振奋人心的话。
“我们目前虽然仍然处在警戒线内,但在上一期我们的故事正卡在一个最关键的高潮点上,下一期节目也是整个故事的结局,相信收听人数会迎来一个高峰,排名会继续上升的。”
于是大家怀着最后这一点希望艰难度日。
接下来这一周其实大家没有什么工作可做了。
这一个故事已经录制完了,甄爱国也没有布置下一个故事的工作。
实际上栏目的前途未知,就连甄爱国都不知道下一周栏目会不会被砍掉。
越空闲,等待的心情越焦虑,感觉时间就越长。
甄爱国为了消除这样的焦虑,在网上漫无目的地搜索着下一个科幻故事,但目前一无所获。
到了这个时候,范余反而是最忙的。
他在电脑上新建了一个文档,每天噼噼啪啪敲着键盘。
同办公室的俩妹子问他在做啥,他只是笑笑说没什么,没有解释。
妹子们也没有过多询问,只当编辑部那边额外给了他任务。
就在大家翘首以盼之下,时间悄悄流逝,又一个周末到来,最后两期节目顺利放送,而这档节目到了真正危急存亡的时刻。
周一,会议室。
当甄爱国推开门的时候,大家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凝重,大家的心跟着“咯噔”一下,然后揪了起来。
甄爱国站在会议室上方沉声道:
“我们排名……第十六。”
这个排名虽然有所进步,但是仍然在警戒线内。
“孟总监给我们下了最后通牒,她再给我们栏目最后一个故事的机会,再批最后一个故事的预算,如果……”
“如果这个故事播完之后我们的收听率总排名不能排在前十五名……”
甄爱国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沉默了会儿,他又说道:
“同事们,战友们,我们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
……
是的,留给整个栏目的只有最后的机会了。
可是更糟糕的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连下一期要播什么内容都还未确定。
甄爱国变得比以往更加焦虑,更加暴躁。
他烦躁地找合适的科幻故事,又一遍遍否定,或者被作家否定。
不好的故事他看不上,畅销的科幻故事版权却早已经被其他电台做得好的节目签了,就算有一些没签的漏网之鱼,不是狮子大开口要一个完全不可能承受的价格,就是压根就看不上他们这一档常年垫底的节目。
不仅甄爱国如此,其他所有人的工作重点全部放到了寻找合适的科幻作品上。
但甄爱国无一满意。
他要签一部能够翻身的作品,不然签了有什么用?
他陷入了一种极度偏执的状态,换句话说就是有点疯魔了。
时间来到周三,距离周末不到三天。
范余敲开甄爱国的办公室,把一沓稿子递给对方。
“甄导,这是我的一个故事,你看看合适吗?”
甄爱国瞥了一眼范余,连稿子都没接,直接问他:
“这是哪位作家的作品?”
范余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直接回道:“是我写的。”
甄爱国:“……放这吧,合适的话我会跟你说的。”
范余看他的态度,已经能预料到手上这份稿子的下场,但他没有进行多余的劝说,只是将稿子放到了桌面上,然后走出去,把门关上。
就好像把一头野兽关在了笼子里,野兽做着烦躁却徒劳无功的挣扎。
电脑上忽然弹出了一封邮件,甄爱国点开一看,是一封来自某位科幻作家的拒绝信。
一股怒火忽然在心里燃烧起来,他随手抓起最上面的稿子揉烂狠狠扔到脚下纸篓里。
下午晚些时候,清洁阿姨进入办公室,问了一句:“领导,这里面的稿子还要吗?”
甄爱国烦躁地摆摆手:“不要了不要了。”
随后那份稿子被清洁阿姨拿出办公室,和众多废纸垃圾一起进入了碎纸机,变成一堆散乱的碎屑。
范余递完稿子回到三人办公室,脸色严肃地对陈栗梨和梁馨馨说:
“我们必须自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