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上午，情况没有变好，反而朝着无底洞坠落下去。

全栏目组的工作人员每一个都在积极地拯救栏目，他们动用自己的资源人脉，联系科幻作家们，并将其推荐给甄爱国。

可无一例外，全被甄爱国给否了。

他现在就像一个独断专行的暴君，谁的意见都听不下去，还在试图寻找一部能令他完美翻身的作品。

追求完美没有错，错的是栏目没有追求完美的条件。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栏目滑入不可挽回的深渊了。

大家集中在甄爱国的办公室，一位在栏目创办之初就来到栏目组，资历比所有人都要老的阿姨出面劝道：

“甄导，我们已经浪费了五天时间，今晚就是栏目的播出时间了，不能再耗下去了。”

“优秀的作品可遇不可求，满意的作品找不到，我们还有次一等的。大家这几天也找了不少不错的故事，大家都跟人作者谈的差不多了，版权合同模板也有，现在就等你拍板签约呢。”

“时间虽然紧迫了些，可大家一起加个班，还有大半天的时间，至少能把首播应付过去。”

“就算录播来不及，可也至少要签下一部作品，到时候小梨念稿直播也比现在干坐着强啊。”

“你不要再说了。”甄爱国捂着头，才几天时间就憔悴了很多，“没有完美的作品，节目就会被砍掉，签一些垃圾跟不签有什么区别？”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合着大家找的作品就是垃圾？

那位老阿姨见甄爱国这样子，也不打算好声好气说了，语气重了些：

“甄导，咱们在电台干了这么多年，你不会不清楚这当中的区别。”

“如果节目正常播出，收听率比不上其他栏目，我们也就认了，是我们实力不如人。可是如果今晚连节目都播出不了，那就是演播事故！”

老阿姨说到这里心里也有些气了。

“虽然两者最终的下场都是栏目被砍掉，但我们希望栏目是站着死的，而不是逃避！”

“到时候团队里每个人都会沦为电视台的笑柄，大家档案上都会多出一笔演播事故的履历，到时候团队解散了又有谁敢接收我们？”

“团队里还有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你让他们怎么办？”

“甄导，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而是大家所有人的事情！”

这些话说出来几乎就是指责了，但以老阿姨快要退休的资历，职位虽然比不上甄爱国，可她仍然有资格说这些话。

到最后，她紧紧盯住甄爱国，语调也放缓下来，却莫名多了些悲壮的意味：

“栏目已经快十周年了，就算是上面要放弃栏目，我们也要体面地离开。”

甄爱国痛苦地揪着头发，就在大家都以为他最后会听从劝导的时候，他忽然狂躁地把桌面上所有东西都扫落，勃然大怒：

“滚！”

“你……你……”老阿姨被他的反应吓了一大跳。

她在电视台工作了三四十年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她剧烈喘着气，手颤抖地指着甄爱国，还想要说些什么，可甄爱国看起来就像一头狂躁的狮子。

“滚！都给我滚啊！”

“杨姨别说了……我们先出去……”

其他人怕甄爱国冲动之下做出些无法挽回的事情来，连忙拉着老阿姨出了办公室。

甄爱国“砰”地关上门，反锁，倚靠着门背颓唐地滑坐到地上，脸上尽是颓败的神情。

回想起他将近二十年的职场生涯，好像就没有顺利的时候。

由于学历问题，当初轮编制的时候轮了很久才轮到他。

他也算是很勤恳很辛苦地工作了，干了十几年才终于能够独自掌控一档节目，所以控制欲非常强。

接手栏目后，他憋着一股劲想要把栏目做好，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

可由于他的能力以及科幻受众的原因，这档节目越做越差。现在节目眼看着就要在他手中被砍掉，这无疑是对他能力最大的否定。

这也是压倒他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这一周来才会变得如此暴躁，如此独断专行。

他可恨吗？

此刻在栏目其他人眼里肯定是可恨的。

他可怜吗？

毋庸置疑，他就是社会里千千万万平庸者的缩影。

……

职场是残酷的，没人会同情失败者。

当天下午，孟兰兮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并亲自来到栏目组。

甄爱国此时不复早上那副暴躁的模样，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一股颓废的气息，坐在会议室里。

孟兰兮已经了解了前因后果，对此刻的甄爱国没有半分同情，直接斥责道：

“甄爱国你怎么回事？我给《星云幻想栏目的机会你就如此对待？”

“总监……”

“别说那么多废话，晚上的播出怎么办？故事的版权签好了吗？”

“我……没有……”甄爱国颓败地低着头

孟兰兮手臂交叉着，看着像坨泥一样的下属，连骂他的心思都提不起来。

“行，既然这样，《星云幻想就给别的节目让路，这可不是我不给大家机会。”

她是不会允许演播事故发生的，现在已经在考虑今晚应该挪哪一档节目顶上去合适了。

“总监……请您再给栏目一些时间……我们会想办法的。”在场的栏目组一位老资历急切恳求道。

孟兰兮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给大家指了指：

“现在是下午三点零分，你们对今晚的播出有任何准备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垂下头低声道：“没有……”

孟兰兮暗自摇了摇头，心想《星云幻想就作为自己砍掉的第一档节目吧。

“大家回去吧，错不在你们，电视台会尽快为大家安排合适的岗位，《星云幻想这么多年的旅程到这里就结……”

“总监请等一等。”

一道沉稳有力的男声把失落的大伙儿都吸引了过去。

孟兰兮把话头止住，同样看过去。

是范余。

他来了，后面跟着两只妹子。

来到会议室里，范余稍微平复了一下气息，然后掏出手机，调出一段音源。

“总监，请您再给我、给《星云幻想二十分钟的时间。”

孟兰兮看着他没有说话。

范余吸了一口气，按下播放键，陈栗梨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我没见过黑夜，我没见过星星，我没见过春天、秋天和冬天。

我出生在刹车时代结束的时候，那时地球刚刚停止转动。

地球自转刹车用了四十二年，比联合政府的计划长了三年。妈妈给我讲过我们全家看最后一个日落的情景，太阳落得很慢，仿佛在地平线上停住了，用了三天三夜才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