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一盏吊灯摇摇晃晃,惨白的灯光将白大褂的影子映在墙上,随着灯的摇摆,那身影更像一个幽灵。
邱雨晴从没有这么镇定过……没错,镇定。
眼前的一切可怖景象似乎并没有威胁到他,反而激起了他的兴趣。
“怎么样,没处走了。我们俩死在这里,可能一年都不会有人发现。”白大褂甚是得意地笑了笑,他此刻也并不着急了,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活标本跑不了了,所以也就不急着解剖他。
“你活着是为了什么。”邱雨晴更加平静,不但没有一开始的恐惧无措,反而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白大褂看见他这副模样,明显愣了一下。
“你活着,是为了什么?医生,我是真的很感兴趣。就跟你一样,我也是杀了人的人,不过自从我杀了人,心里就一直处于不安的状态。反观你,倒是很满足。”
白大褂也找了把椅子坐下,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腿上,点了点头说:“正如你所说的这样,我很满足。我活着就是为了解剖,你知道我解剖的第一个人是谁吗?”
邱雨晴摇了摇头。
“是我女朋友,在我高中的时候。她说她怀孕了,我劝她生下来。等到三十周的时候,我买了一套手术刀,对着网上的视频,把胎儿剖出来了。可是毕竟是第一次拿刀,手抖得厉害,女朋友大出血,就那么死了。”白大褂仿佛在说一个恐怖故事,可是邱雨晴知道,这该是真的。
“第一次杀人,什么感觉?”邱雨晴问道,他想知道,是不是有人跟他一样,杀了人会有莫名的兴奋。
因为这种不适宜的兴奋感,邱雨晴几乎崩溃。
“感觉很好,我原来只解剖过兔子。人跟兔子毕竟不一样,看见自己也有的器官,在自己手上被分解成一块一块的,好像猪肉一样,那样的感觉……非常不真实。我至今还记得拿着水果刀狠狠刺进的腹部的感觉,就像把吸管插进布丁一样。我不记得她有没有发出叫声,只记得拉动刀子时我整个人兴奋不已,打个有意思的比方,就好像撕一部新手机的屏幕保护膜。刀刺下去一瞬间涌出的血很快就把雪白的床单染成了红色,然后越来越多的血流满了整个地面,那血还是热乎的,有些粘稠的感觉。她在床上挣扎了大约一个小时,我就搬了个椅子坐在她的旁边,就像现在这个姿势。然后她就再也不动了,确定她死亡的那一刻,我心中有那么一丝悲伤感,但很快就消失殆尽。”
白大褂停止了叙述,地下室里突然如同停尸房一般安静。
邱雨晴与他对视着,白大褂的眼神突然从温和变成了冷漠。他站起身,往邱雨晴走过去,只几步就到了他的面前。
“我今天是一定要剖开你看一看的,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就一直想做的事。”
邱雨晴点了点头,敲了二郎腿,微微笑了一下抬头问道:“那个胎儿,最后活了吗?”
白大褂没有料到他会问这个,脸色有些异样,眼神转向别处,淡淡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是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邱雨晴露出胜者的笑容。
“……”白大褂没有说话,这是他今天唯一一次露出怯弱。
“因为你说的这个故事我听过,你猜是从谁那里听过的?”
“胡说道!”白大褂笑了笑。
“医生,你也是个失败者吧!就因为自己是失败者,失败的不能再失败了,所以把自己包装成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屠夫!如果我没有猜错,不论你的医术,还是你的为人,都是被人谴责的吧!”
白大褂没了以往的自信,他甚至不敢再看他。他背过身去,有些不安地走了几步,突然蹲下身双手抱着头,然后发疯一般扯着自己的头发。
“不是的,我不是失败者!我比他们都要优秀,他们才是弱者才是失败者!”他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着,仿佛复读机一般。
而邱雨晴,像是在欣赏《最后的晚餐一般,看着眼前这个自己的杰作。
白大褂有些微微发抖,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这么狼狈是什么时候了。是被患者质疑自己的诊断的时候?是手术途中忽然手抖割破了动脉的时候?是会诊的时候被同事质疑知识水平的时候?
还是妻子与别人偷情被自己抓住却反而被嘲笑的时候?
…………
没错,他说的没错,自己一直以来就是一个失败者,不管是在工作上还是家庭上,从没有人给予过他肯定。
“你别伤心了,我这么了解是因为我跟你是一样的人啊!”邱雨晴像是在安慰他,可是在白大褂耳朵里,这句话就是嘲讽。
白大褂猛地站起身,冲到邱雨晴面前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双眼通红地看着他,咬着牙说:“谁跟你一样,你们这群蝗虫!你们活的跟死人一样,而我,我是救世主!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类的未来,我是医学界的天才,我是世界的医生!你竟然说我跟你是一样的人!”
邱雨晴没有反抗,他甚至有些享受这种快要窒息濒临死亡的感觉,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睁着眼睛看着魔鬼一般的白大褂,直到一口气提不上来,眼前的白大褂慢慢变得模糊,他才舍得闭上眼睛。
他又来到了那个病房,那个要饿死自己的男人慢慢走向窗边的婴儿,用敌意的目光看着他,然后伸出双手架在他的脖子上,说:“还是掐死吧,我连一分钟也不想看见他。”男人的手上慢慢用上力,呼吸渐渐困难了,小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小,最后终于一点也听不见了。
床上虚弱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床,她还不怎么有力气,但是却拼尽了全力举起椅子砸在了男人的头上。
男人应声倒地,哭声又慢慢响起。
“吵死人了。”邱雨晴有点烦躁的揉了揉右耳,然后对着受了惊吓啼哭不止的婴儿说:“别哭了,死一死有什么大不了的!”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邱雨晴晃了晃脑袋睁开眼,眼前还是那个阴森的地下室,而白大褂却并不在视线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