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是建立了福音教会的,一本是建立了猎魔教团的。”
书房内,亚瑟低头看着纸张上的文字,这是从洛伦佐嘴里得知的资料,可他说到底也就是个猎魔人而已,虽然是梅丹佐派系,但也就是个站岗的保安,更机密的部分,这位猎魔人一无所知,但至少也令亚瑟能看清这一切谜团的框架。
短暂的低语声里,亚瑟的目光凝重,凝视在那个词汇之上。
北方。
北方有什么?维京人,冰海,寒风,永夜与极昼
在普通人看来北方拥有的便是这些了,生命的禁区,只有不畏死的人才愿意冒险前往那里。
可从亚瑟的角度来看,他当然清楚北方有什么了,那些名为守秘者的苦修士们,只是没想到那里还会与福音教会的起源有关。
沉吟了很久,他决定放弃思考他们与守秘者们的联系,毕竟这一旦牵扯到守秘者,便会变得无比复杂,净除机关最后一次与那些神秘的守秘者接触,是年前时,梅林亲自前往北方,但守秘者没有见他,这个倒霉的炼金术士差点被冻死在冰原之上。
他有些头疼,揉了揉太阳穴,显得苦恼极了。
“唉,一本书,说实在的,想在这么广阔的土地上藏一本书,可太简单了。”
自劳伦斯死后,净除机关的首要任务便是搜索的下落,可至今他们一无所获,再加上时间的推移,来自翡冷翠的使团,弥格耳枢机卿的外逃这一切的种种都似乎指向了,这本谁都未曾亲眼见过的书籍,成为了旋涡的中心。
“你看起来需要休息一会了。”
蓝翡翠从一旁走了过来,为亚瑟带来茶水。
在劳伦斯第一次出现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猎魔人那恐怖的单体作战能力,他们本身就是可以自行行走的战略武器,去刺杀一些重要目标简直再容易不过了,在那之后亚瑟便为所有重要人物添设了保镖。
虽然对上猎魔人还是显得有些无力,但至少能稍微有那么一些的安全感了,这次轮替是蓝翡翠负责保护亚瑟,但比起保护亚瑟,蓝翡翠此刻的职能更像个保姆。
“哦哦哦!你可真是太贴心了!”
亚瑟说着接过了茶水。
蓝翡翠虽然说着关心亚瑟的话,但她的表情可冷漠极了,用她的话说,按照她的职业规划,她现在应该已经玩死了某个富豪,拿着他的遗产在沙滩上晒太阳,而不是在这里伺候亚瑟。
“唉,有女士陪伴,时间都过的飞快啊。”
亚瑟看了一眼时间,伊芙差不多该下班回来了。
“我倒觉得每一分钟都显得漫长。”蓝翡翠毫不客气的说道,这弄得亚瑟有些尴尬。
“别这样,你显得我像个烦人的上司。”
“难道不是吗?”与其他人不同,蓝翡翠是半路被亚瑟拐上车的,不给他干活的话,蓝翡翠就会被送进监狱。
“你还需要人保护吗?毕竟你可是什么英尔维格队长啊!”
蓝翡翠接着说道,在亚瑟面前毫无谨守的样子,但嘴碎归嘴碎,亚瑟交给她的任务还是能高效执行的。
英尔维格队长,作为游骑兵计划的产物,亚瑟在体能方面算是劣化版的猎魔人,虽然没有猎魔人那样强大,但在凡人之躯中,也算是极为出众的一批,有时候蓝翡翠在想,真的有危机到来,究竟是自己保护亚瑟,还是亚瑟保护自己呢?
“我这可是给你找了个闲职,现在红隼他们还在加班搜寻呢?而你只要跟我在我身边就好。”
蓝翡翠一脸的厌恶,这让亚瑟感觉更不适了。
“跟在你身边?感受你那年暮的雄性荷尔蒙?”
亚瑟难堪极了,从未想过蓝翡翠也能这么毒舌。
“好吧好吧,我得承认让你来是另有目的。”
一向强势的亚瑟难得弱势了几分,似乎有什么事要求蓝翡翠一样。
“什么事?”蓝翡翠没想到亚瑟真的有事需要自己,她之前没少对亚瑟冷嘲热讽,极不遵重这个上司,目的便是快点脱离这个疯子的乐园。
“你很像伊芙。”
亚瑟把文件收了起来,今天的工作看起来可以到此为止了。
他管理着净除机关这个绝对暴力的机构,一声令下能调动数不清的重火力进行远程炮击,亚瑟可太强大了,可就是这样的人也不是无所不能,比如对于他那个处于叛逆期的女儿。
想到这里亚瑟便倍感头疼。
“等一等”
听到这些,蓝翡翠眼神更恶劣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指你们的性格很像。”
亚瑟的话犹犹豫豫,似乎是在思考该如何对蓝翡翠解释这些。
“她就像个有孩子气的大人,而你和她相似,只是没有了那些孩子气。”
“就像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对吗?”
蓝翡翠精准的说道。
“嗯差不多。”亚瑟居然还点头肯定了,随后他叹息道。
“菲尼克斯家死的差不多了,也就剩我和她了,净除机关这还是个高危部门,等我死了,她就一个人了伊芙不会理解这些,她太想知道自己是什么了,但有时这真相会把她带进危险之中。”
亚瑟的神情显得很低落,作为武勋贵族,菲尼克斯家有太多人死在了光辉战争之中,就像伊芙的哥哥们,在那战争即将结束之际,他们也都奉献出了生命,亚瑟在那时失去了所有的孩子。
“就比如洛伦佐?”蓝翡翠问。
一切的起因似乎都是洛伦佐,那个家伙的出现,将所有人卷入了麻烦之中,但亚瑟却摇了摇头,很罕见,他没有怪责洛伦佐。
“不是他的错,就像梅林说的那样,与妖魔、与黑暗之间的联系,伊芙依靠着它们活了下来,但同样的,那联系早就存在,我多年的努力只不过是将其推迟而已,就算没有洛伦佐的出现,或许还会有另一个人,另一件事,将她带回黑暗的拥抱之中。”
亚瑟忧愁极了。
“我很担心她,就像她觉得我那过度的溺爱一样,没有这些,或许她更早些的时候,就会被黑暗抓住了。”
蓝翡翠感受到了亚瑟身上的忧虑,这是来自一个父亲的苦恼,而不是什么净除机关负责人。
“如果我父亲像你一样就好了。”蓝翡翠淡淡地说道,那份回忆,沉重又轻盈。
“他是个好人,只是战争能轻易的将人改变,再坚强的意志也会在满头的炮火下破碎。”亚瑟说道。
蓝翡翠显得几分意外,似乎没想到亚瑟知道她父亲的事,她有些懊恼的说道,“是伯劳对吧,我只对他说过。”
在恩德镇行动时,她们两个被妖魔围困,将死之际互相倾诉,又或者说念一下遗嘱,就是在那时蓝翡翠对伯劳吐露过那不为人知的过去。
“不是伯劳,你真的觉得,净除机关不会调查你的过去吗?”
亚瑟嘴角微微抬起,丝毫没有稳重的样子。
“虽然说净除机关会接受那些有能力的人,但背景调查多多少少还会有些的。”
蓝翡翠沉默,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还自以为做了正确的事,时隔了这么久,她也不清楚这一切的对与错了,只是简短的回答道。
“那是我的错误。”
“人总会犯错,有些错误可以被挽救,但有些错误不可弥补。”亚瑟缓缓说道。
人总是会做错事,但有些错事就像影子般一直追逐着你,时刻提醒你那份痛苦,也令你警醒。
“我不希望伊芙成为我的错误。”自亚瑟的妻子死后,他仅有的温暖都给予了她。
“其实你完全可以告诉她的。”蓝翡翠似乎知道这些隐情,虽然加入净除机关的时间并不是很早,但也隐约听说过那些事。
“怎么告诉她呢?”亚瑟显得很苦恼,“告诉她,正是因为她,她的母亲才会死?不应该是这样的,蓝翡翠。”
亚瑟通常不抽烟的,但这时也忍不住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看起来已经很有年头了,就连烟纸都有些皱、泛着黄。
“自她死后我再也没抽过烟了准确说是抽的很少了,只有在像这样的时候才忍不住来一根。”
亚瑟将这不知道多少年以前的烟草点燃,呛鼻的味道升腾,但他却毫不在意的吸食着。
“伊芙有些天真,孩子气,还有些奇怪的正义感其实这些听起来蛮蠢的,但有时候这个该死的世界就是这样,正值的人反而被嘲笑。”
亚瑟慢慢的述说着,或许是这些天的工作真的令他疲惫了,他就像在倾诉这么久的烦闷。
“阴险狡诈的家伙才能活得久。”
他叹了口气,“可不该是这样的,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的,但有时候我也觉得伊芙想当警探,惩恶扬善什么的也挺蠢的。”
亚瑟的话充满了矛盾与自嘲。
“想到这里时我突然意识到了这些,我害怕极了,在黑暗里呆的太久了,我也变成了这样的人。”
他看向蓝翡翠,语气充满无奈与后怕。
“我也被妖魔侵蚀了,想法也变得那样肮脏,所谓的惩恶扬善在我眼里也变得愚蠢了起来,不该是这样的,我不该是这样的。”
不知为何亚瑟突然想到了洛伦佐,那个神经病总是一嘴的烂话,但有时候那些烂话反而有些奇怪的哲理。
“我也变成这样,无趣的大人了。”
想到这里亚瑟反而笑了起来,如果不是洛伦佐总带伊芙冒险,他还是挺喜欢这个侦探的,多么要命的情况下,他都能讲点烂话冷笑话活跃气氛,这样即使是赴死也变得不那么压抑了起来。
一旁的蓝翡翠则神情平静的说道。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已经不止是凝视了,蓝翡翠,我们已经身在深渊之中了,凡人的皮囊之下,那颗血肉之心也变得如铁石般坚硬。”
香烟熄灭了,或许是长时间的存放令其受潮,它未能完全点燃,亚瑟将其丢在地上,用脚狠狠的碾碎。
“可伊芙不行,她不能走到深渊里,她是个好孩子,天真也好,孩子气也好,这都是她的,不能让那些肮脏的鬼东西所染指。”
“你就像一颗参天大树,把所有的风雨都挡住了,她在你的庇护下安然成长可有一天大树倒塌了呢?”蓝翡翠问道。
这话语就像冷雨般,把亚瑟刚燃起来的怒火给浇灭了,老家伙瘫在椅子中,神情颓然。
“是啊,我死了怎么办呢?人总会死的,我死了又有谁能照顾她呢?”
亚瑟喃喃自语着,统御千军万马的人,本质上也只是个普通人,普通的老家伙。
“我的家人、朋友、熟悉的人都死了,死在光辉战争中,又或是葬身妖魔的利爪之下仅有的几个算得上相知的人,也是梅林那种货色,那些炼金术师才是真正的铁石之心,无欲无求,只渴望真理。”
今夜不知道叹息多少次了,亚瑟缓缓说道。
“好吧,很久没这样的情绪的宣泄了,人越老越是这样,很多事都难以言明。”
他看向了蓝翡翠,接着说道,“那么请你帮帮我好吗?”
“我不知道怎么帮你。”蓝翡翠可没接过这样的委托,处理家庭纷争?
“你们性格很像,和她多聊聊就好,伊芙也没有什么朋友,毕竟有时候身份也会变成束缚。”
蓝翡翠继续沉默,神情似乎有些无奈,这时亚瑟继续说道。
“算你绩效和奖金。”
蓝翡翠更加沉默了,过了很久才说道,“她会理解你吗?”
亚瑟不想伊芙知道那些,他不敢去想伊芙知道真相的结果会如何,那是个有些天真孩子气的女孩,残忍的真相或许会把她变成同样的铁石之心,世界上不缺她这样的一朵花,但对于亚瑟而言这是唯一。
“会的,伊芙会理解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亚瑟显得自信极了,他看向蓝翡翠。
“你不也理解你的父亲了吗?”
蓝翡翠一怔,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奇怪的酸楚感从铁石之上溢出,仿佛一切又回到了那个风雪之夜里,那个男人醉醺醺的倒在了雪地里,母亲苦苦哀求,但又沉默的自己。
“或许吧。”她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