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啧。一个人跑到这么黑的地方来。黑暗是很危险的哟,子。雨水淋湿了岚的头发,沿着前额流下来。马厩院里只有他们两人。他心想,难道那个海克已经等不及了,宁愿不要客人也要立刻把宝剑和笛子抢走吗?他伸手抹掉脸上的雨水,另一只手握着剑柄。虽然剑柄被雨水打湿,但是上面包的皮革使他的手不会打滑。海克以为如果没有了娱乐,大堂里那些客人会为了喝他的啤酒而留下吗?如果是的话,那么我们可以不计较现在为止的演出费用,并且为我们的晚餐付钱,然后立刻离开。扎克站在干爽的屋里,堵在门口,看着淋在雨中的岚冷哼道,在这场雨里离开?他瞄了瞄岚手里握着的剑,我跟你,我跟史钟打了个赌。他这东西是你从你祖母那里偷来的。我呢,打赌你的祖母会把你踢到猪栏里然后挂出去晾干。他咧嘴笑了,露出一嘴歪斜的黄牙,更加令人恶心,夜长着呢,子。岚走上前去,从他旁边挤进门去。他邪笑着放他过去。
走进厨房,他扯下斗篷,重重地坐在凳子上。他离开才几分钟,马特就已经吃完第二碟了,正在吃第三碟,吃得很慢,却很坚决,一副就算撑死也要把它吃完的样子。扎克在通往马厩的门旁靠墙站着看他们。有他在这里,连厨师都不愿意话了。
他是从白桥镇来的。岚轻声道。不需要他是谁马特也明白了,他手里拿着叉子叉了一块牛肉正要往嘴边送,闻言转过头看着他,叉子停在了半空。岚知道扎克在监视他们,于是拿起叉子搅碟里的食物。本来就算他很饿的时候,也不会塞得满口豌豆,但此时为了掩饰,他装出很喜欢吃豌豆的样子,一边吃一边把马车的事告诉马特。至于那些女人们的闲话,也许马特没有听到,所以他也重复了一遍。
果然,马特刚才没有听到。他惊讶地眨着眼,咬着牙,又皱眉看了看叉子上的牛肉,一边嘀咕一边把叉子丢回碟子上。岚真希望他至少能尝试表现得慎重一点。
来找我们的。马特听他完后道,额上的浮现深深的皱纹。是暗黑之友?也许吧。我不知道。岚瞥了扎克一眼,那个大块头夸张地伸着懒腰,跟铁匠一样粗壮的肩膀一耸一耸,你觉得我们能摆平那个家伙吗?可以,但是造成的噪音足够把海克和另外一个引过来。我们一开始就不该在这里停留的。岚张开口,还没来得及什么,海克就从通往大堂的门冲了进来,史钟跟在他的身后显得特别高大,扎克也堵到了后门的前面。你们打算吃一个晚上吗?海克吠道,我给你们吃东西可不是为了让你们在这里偷懒的。岚看了看马特,马特做了做口形。于是,两人在海克、史钟和扎磕目光下开始收拾东西。
他们一走出大堂,喧闹的客人们立刻大声喊出要听的曲名,吵着要看杂耍。那个穿着鹅绒的男人豪尔葛德仍然对周围的人不理不睬,独自一人绷直了腰坐在椅子边上。看到他们两人后,他放松地往后靠去,满意的微笑回到脸上。
岚先表演。他心不在焉地吹着打井水反正就算吹错调子也没有人会留意到一边吹一边思考脱身之计,而且故意不往豪尔的方向看。如果这个人真的是来追赶他们的,就没有必要让他知道他们已经注意到他。至于逃走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一家旅店竟然能变成一个如此完美的陷阱。海克、扎克和史钟甚至不需要亲自监视他们,因为,只要他和马特一离开舞台,人群的抗议声立刻就能通知他们。只要这个大堂挤满客人,海克就不能派扎克和史钟对付他们,然而,只要这里挤满客人,他和马特就无法不知不觉地溜走。还有葛德,他也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这真是太讽刺了,若不是他快要吐了,他一定会大笑一番。这些人只需要机警地等候机会就够了。
他和马特换班时,看到他的样子后忍不住叹息了一声。马特怒目瞪视着海克、史钟和扎克,完全不在乎对方是否察觉,而且,他的手一直放在外套里。岚对他嘶声警告,他却完全没有反应。如果海克见到那把匕首上的红宝石,可能不等客人离开就要动手了。如果大堂里的那些人看见,也许有一半的人会成为海磕帮凶。
最糟糕的是,马特也朝着那个商人那个暗黑之友瞪眼睛,有两次,就像他瞪着其他人一样。葛德也注意到了。他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呢?不过,他仍然表现沉着,笑容更加灿烂了,并且朝着马特点头致意就好像老朋友一样。然后又看着岚,挑起一边眉毛表示疑问。岚不想知道他的问题是什么,他避开不看他,然而他知道现在这样做已经太迟。太迟。又是太迟。
只有一件物品似乎为鹅绒男人带来了困扰。岚的宝剑。再次开始表演时,他没有解下它,以至于有两、三个男人摇摇晃晃地凑上来问他,是不是觉得自己的技术太差需要一把剑来保护自己。不过,他们没有注意到苍鹭标记,而葛德注意到了。他紧紧握着苍白的手,皱着眉看着那把剑,过了很久之后才恢复了微笑。不过,这次的微笑不像刚才那么有把握了。
岚心想,这至少是个好现象,如果他以为我有使用苍鹭宝剑的资格,也许就不敢来打扰我们了,这样我们需要担心的就只有海克和那两个壮汉。可惜,这个想法并不能给他多少安慰,而且,不论有剑没剑,葛德也还是那样看着,笑着。
对岚来,这一个晚上就像一年那么漫长。那么多双眼睛虎视耽耽:海克、扎克和史钟像秃鹰俯视陷入泥潭的绵羊,葛德就更不用了。他甚至开始觉得大堂里所有的人看着他们的目光里都带着某种恶意。酸腐的酒味、发臭的污物、留着臭汗的男人。他的头开始眩晕,吵闹的声音冲击着他的耳膜,他开始眼花,就连自己吹出的笛音也变得刺耳,雷电的声音就像在他的头颅里轰鸣。疲倦如钢铁般沉重地压在他身上。
终于,第二还必须早起工作的人们开始不情愿地散去。农夫只需要对自己负责,但是商人却是出了名会对那些宿醉的车夫毫不留情地克扣工资。几个时过去,大堂渐渐空下来,就连那些住在这个店里的人也开始蹒跚着往房间走去。
葛德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客人。岚打着呵欠伸手去拿笛子盒时,葛德也把斗篷挽在手上站了起来。侍女们一边打扫,一边自言自语地抱怨溅在地上的酒水和打破的餐具把店里弄得一团糟。海克拿出一把大钥匙锁起前门。葛德跟海克了几句话,海克叫来一个侍女带他到楼上的房间去。鹅绒男人对着马特和岚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后,消失在楼梯上。
海克看着岚和马特,扎克和史钟一边一个站在他身后。
岚很快就把行李都背到了肩上,虽然他没有拔剑,但是他把行李全都堆到左边肩后,空出右手,确保随时可以拔剑。他还压抑住了一个呵欠:不能被他们发现自己其实已经很累。
马特笨拙地把弓和少许行李背在肩上,把手伸在外套下,看着海克和两个打手走近。
海克手里提着一盏油灯。岚吃惊地看着他微微鞠了一躬,伸手往一扇边门作了个请的手势,你们的货箱在那边。可是,他微妙地扭曲着的嘴角暴露了他的邪恶意图。
马特的下巴朝扎克和史钟扬了扬,你带我们去睡觉的时候,要带着这两个人吗?我是一个有家产的人,海克道,整理着脏兮兮的围裙,有家产的人还是要心为上。一阵雷声撼动着窗户,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花板,呲着牙朝他们笑了笑,你们究竟想不想去睡觉?岚不禁猜想,如果他他们现在要走将会怎样呢。如果,你真的是一个剑术大师,而不是只懂得兰恩所教的那几招带路吧,他尽量装出坚定的语气道,我不喜欢有人跟在背后。史钟窃笑一声,不过,海克只是平静地点零头,转身向着边门走去,两个大块头大摇大摆地跟在后面。岚深吸一口气,满怀希望地看了看通往厨房的门。可是,如果海克已经把后门锁上了,那么现在逃走只会引发他一直力图避免的局面。他只好闷闷不乐地跟在了旅店老板后面。
在边门前,他又犹豫了,马特不提防撞到了他身上。原来海克提着油灯并不是没有缘故的:这扇门外是一条漆黑的走廊。全靠海克那盏油灯照出扎克和史钟的侧影,才令他鼓起勇气继续往里走。如果那三个人转身,油灯会告诉他,然后,又怎样呢?脚下,地板随着他的脚步吱呀作响。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没有涂油漆的粗糙房门。至于走廊的两边,岚没有看见别的门。海克和两个打手走了进去,他紧步跟上以防他们趁机设陷阱。不过,海克只是高高举着油灯,在房里做着请进的手势。
我们到了。海克把这里称作旧储藏室,从房里的情况看,确实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废旧木桶和破裂的柳条箱占据了半个房间。花板不止一处有漏洞,规律地滴着水。窗户上有一片玻璃已经破了,雨水从破口处自由地入侵房内。货架上堆放着无法分辨的杂物,上面铺着厚厚的灰尘。令人惊讶的是,房里竟然还真的有海克答应过的货箱。
岚心想,他们忌惮我的宝剑,所以应该不会在我们睡着之前采取任何行动,不过,我才不打算在海磕屋檐下睡觉呢,只等他们一走,我们就立刻从窗户逃走。还校他紧盯着海克道,暗里提防他做出任何示意身后那两个咧着嘴傻笑的男人行动的动作,好不容易才忍住舔嘴唇的,把灯留下。海克恼火地咕哝了一声,但还是把灯放在了其中一个货架上,然后又看着他们犹豫了片刻。岚很肯定他快要命令扎克和史钟现在就动手了。但是他皱着眉看着岚腰间的宝剑衡量了一会儿,朝那两个大汉摆了摆头。那两人宽阔的脸上闪过诧异之色,不过仍然顺从地跟着他离开了房间,头也不回。
岚等着他们吱呀吱呀吱呀的脚步声消失以后,又数了五十下,才把头伸出房门查看。走廊里漆黑一片,远处有一点长方形的亮光,遥远得像月亮一般:是通往大堂的边门。他把头缩回来时,瞥到那扇门附近的黑暗里有个大影子在动。是扎克或者史钟,在那里看守。
他迅速检视了一下这个储藏室的门,没什么好消息:门虽然是用结实的厚木做成,但是既没有锁,里面也没有门闩,不过,总算是朝房间里开的。
我还以为他们打算打劫我们,马特道,他们还在等什么?他终于把匕首拿了出来,握在手里,指节发白,刀刃反射着跃动的灯光,弓箭被遗忘在地板上。
等我们睡着。岚开始在那些破桶烂箱里翻找,来帮我找东西堵住房门。为啥?你该不是打算在这里睡觉吧,啊?我们从窗户逃出去吧。我宁愿淋得一身湿也不愿意在这里送命。那两个大块头的其中一人就在走廊那头。我们一旦弄出什么声响,他们眨眼间就能冲过来。到时候,我估计海克宁愿即时对付我们也不愿意让我们逃掉。马特低声诅咒着加入了岚,可惜地板上的那些垃圾里面没有什么用得着的东西。木桶是空的,柳条箱是破的,就算把它们全都堆在门前也没什么用。然后,货架上有一样熟悉的东西吸引了岚的目光:是两个布满锈迹和灰尘的楔子。他不禁笑了,把它们拿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