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敖川跑到的时候,终究还是晚了。
原本漆黑一片的星空突然下起流星火雨……是个人都知道这是咄咄怪事,何况是敖川?
两人火并的公园自然受创还要严重一些,几乎烧毁了一半,还有不少火焰在地上燃烧着,温柔又凶狠地舔舐着地上的枯叶以及其他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
各种物体燃烧之后发出的气味在空气里面肆意混合着,形成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古怪味道。
刺鼻的浓烟形成了一道帷幕,遮在眼前,最遭罪的自然是口鼻,若是忍耐力稍差一点的,恐怕瞬间就会涕泪横流。
敖川倒不至于如此狼狈。
只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比在龙岛时也不知道虚弱了多少,原本即便看到火势汹涌也没有在乎,等到靠近之后,一双眼睛却被熏得发红,肌肤发烫,这才记起来自己现在身子孱弱得几乎可怜。
望着面前的熊熊大火,他也只能摇头叹气,然后重新朝着杨喆租的那个小杂物间跑去。
这时候已经是将近11点的光景,路上除了路灯的光芒以外,正常来说应该只有几户人家还开着明亮的灯光。
平日里只有寥寥三两个行人在路上走着,车子也不多。
但是这时候并不一样。
那些火雨落下,肆无忌惮地汲取着周围的氧气,然后壮大自己,从一点点的火星开始,逐渐演变成一场场连绵的火灾。
这是原本是一座从时光中缓步走来,透着典雅与闲适的水乡小镇。恰如一位穿着雍容的妇人,打着伞,端庄优雅地在雨幕中踱步穿行,山水泼墨,古典优雅。
只是这种优雅与平静却在这个夜晚被打破了。
无数场或大或小的火灾在这个夜幕下刺眼的可怕,一下子惊醒了许多人的美梦。
面对这么一场祸从天降的灾难,原本沉浸在梦乡或是留恋在繁华夜生活中的人们,犹如面对一场清醒不过来的噩梦一样。
若是市中心和北城还好一些,即便是这样的水乡古镇,大多也还是比较现代的水泥建筑,这些火焰落在地上,基本也燃烧不起来。
但若是南城这一块,老式建筑太多,而且都是木式的那种小阁楼,城区中还有一条小河蜿蜒流过,横跨在木阁楼后面。
若是烟雨时节,一位丁香姑娘打伞在濛濛细雨中经过,想必是一幅相当美好的画面。
可是面对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这些满是韵味的木阁楼就毫无抵抗能力了。
因为气候潮湿的原因,构造阁楼的木头里面也有不少水分,那些星星点点的天火从上空落下,悄然无声地燃烧着,速度并不快。
然后有黒烟升起,渐渐浓郁的二氧化碳开始塞住人们的口鼻。
这些建筑里面住的多半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有寡居的,也有老两口相依为命的。
大多老人睡得早,其实睡得很轻,稍有响动就会惊醒。
但是也有些老人身体健康,精神不错,反而容易睡深,这时候就相当致命了,能够被烟呛醒的还算幸运,怕就怕神志清醒的时候已经手脚发软,根本来不及再逃命了。
敖川一路跑过来的时候已经有消防车和救护车在街上开过,若是抬头看去,能发现整座小镇上面都笼罩了一层厚重的浓烟,橙红色的焰光冲天而起,点亮了整片天空。
杨喆居住的那座老弄堂显然也没有幸免,中间有一座阁楼已经燃了一半,残破焦黑的木头从原本的主体建筑上滚落下来,场面几乎触目惊心。
周围好多家都有老人半披了外套,热心肠地从自家接了冷水,然后蹒跚着赶去着火那家救火,杨喆自然也在其中。
敖川跑过去的时候发觉他的脸上被烟熏黑了几乎两个色号,只有眼珠子和牙齿还能显点白色,正卖力地提着两桶水,满头大汗地奔跑着送水,一刻没有停歇。
他看到敖川的时候脸上多了些笑意,然后很快收敛了,打开喉咙吼了起来,在一片喧杂声中依然很清楚:“你退后点,回家睡觉去,这里危险的很!”
杨喆即便清楚敖川本事不小,但是看到他的年纪总会下意识地尽到做哥哥的责任,也是关心则乱了。
“怎么没叫救火车?我记得你们这边的火警电话应该是119吧?”敖川满不在乎地跑过去,便跟着跑,边好奇地问道。
他若还是原本龙岛上的那条幼龙,在如今没有天庭管制的情况下,随意就能呼风唤雨,这么点普通凡火,反掌之间便能浇灭,即便是现在,只要不是肉身探入火里十几分钟,除了不太舒服以外,其实也没有多大问题,又哪里会在乎这么点风险?
当然,这些敖川是不太清楚的,他只是习惯性地遗忘自己目前的现状了。
“这弄堂太窄了,就是大一点的越野车都进不来!”杨喆跑到火灾现场,把水桶放下就跑,抽空才大声回答道。
那边有几个年纪稍年轻一些的老人直接端起水桶就往着火的阁楼上泼洒。
“着火这家你认识?”
“认识,是这边居委的小队长家,姓张,这家奶奶听说前几年就去世了,只有张爷爷一个人住。他儿子女儿挺多的,但都没在身边……你别问啦,我现在忙着呢!”杨喆断断续续、吃力地说道。
“啧,脆弱的人类。”敖川嘀咕了一句,略带得意地心想:若是这场火灾在龙岛上,即便是刚出生的小龙都烧不死,也就是人类会这么脆弱狼狈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面前这幅众志成城的场景,他心中莫名有些复杂的情绪。
然后叹了口气,没有回去睡觉,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撑着下巴慢慢等待火灾的结束。
这个夜晚,对于这条刚进入人间的小龙来说,显然很长,很长……
而另外一边,半夜里张腾睡得正熟的时候,他放在枕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最近的生活比较刺激,他最近游戏都玩得少了,严格遵循早睡早起身体好的原则,又睡觉很深,因此枕边这手机一直响了三遍才醒过来,然后迷迷糊糊地划开了接通键:“喂,哪位?”
一个听着有点耳熟的男声从对面传来:“张腾?”
“观山……头儿?”
张腾吓得一个激灵,掌心的手机差点没握稳滑落下来。
他这才记起,这是那位小孩模样老大的声音:“您这……大晚上的找我什么事情?”
观山海顿了顿,沉默着,甚至让空气都寂静了下来。
“我这边临时收到了一个信息,和你有关。我想了想还是决定直接电话通知你,你现在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张腾心里涌起不好预感,低下头,有些焦虑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过了一会儿,他深深地出了口气,然后才缓缓开口:“您说吧……我听着。”
“那好,我说了。”观山海叹了口气,语气沉重。
“就在刚刚,你住在老家的爷爷,已经去世了……死因,火灾。”
他最后说了一句:“请节哀。如果冷静了,记得之后给我回电话。”
然后观山海就挂上了电话。
于是整座宿舍似乎就这么安静了下去。
张腾默默地关上电话,把手机扔到了一遍。
他垂下头,屈起双腿,双手插入发间,靠在床头呜咽着,无声无息,直到打湿了胸口的衣衫。
这个不太宁静的夜晚,如今看来,确实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