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啊,你个遭千杀的,没良心的!俺可找着你啦!”
祝口村村头,翠香凄惨的哭嚎引得越来越多人往这边围观。
众多村民满心疑惑,可也是看着苟大友让个女同志抓住,又打又挠,还不敢还手,一个个喜眉梢。
这都两年了,苟大友顶着个技术员的帽子,在村里指手画脚。
谁看见他都来气,偏偏谁也不能动他一根手指头。
到今天总算是来了位为民除害的大姐,大家伙能不开心吗。呼朋唤友的喊人来这里看热闹,没多大会儿,整个村口都围满了人。
那边两口子闹腾的激烈。
这边运粮大卡车旁边,气氛也有些诡异。
小高是个聪明人,只看苟大友遇见那位翠香女同志之后的反应,便确定两人的关系不简单。只不过人家那边正“倾诉”思念之情呢,他不好往凑,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个跳下卡车的同志身。
张长庚没办法啊。他多想现在就一脚油门开着车跑路,但问题是车还藏着个人呢。把苟大友扔下,带着“新嫂子”走,这像话吗。只恨那翠香嫂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了,真要是和车那位对,不得活活闹出来人命。
另一边,听到信赶来的曹安猛搞不明白眼前的状况,但一眼看见了镇宣传科的小高,那就算是找到了解疑答惑的人,快走几步来到近前。
三个人最终在大卡车车头前汇聚。
你看看我,我看看他。
曹安猛第一个开口问道:“高长征同志,这是怎么回事啊,我听说那女同志是你给开车送来的?”
“没错,那女同志叫翠香,自称是苟大友的家属。牛书记派我把人送来。看这样,应该是没错了。”
小高一句解释,曹安猛瞪了瞪眼。
苟大友还有家属呢?
这都两年了,也没听那家伙说过啊。仔细一想,这都两年了,全村人除了生产的事,其他啥也不听他说的,不知道也不奇怪。
扭头看看那边还在拿拳头往苟大友背砸的翠香,曹安猛不由得抽抽嘴角:“这家属,哈,是真家属。”
小高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嗯,我看着也假不了。”
两人相视而笑,也没想着过早参与到人家的家庭内部矛盾当中去,不由自主的齐刷刷扭头,目光落在了张长庚的身。
张长庚脸都白了,额头汗和瀑布一样不停往下淌,左右看看,不停冲着身边两人干笑。
小高和猛子也是礼貌性的微笑,可这心里充满了疑惑,瞬间的目光对视。
“镇的?”
“村里的?”
两人异口同声询问,立马明白了谁都不认识这人,随即齐刷刷看回来,张口问道:“同志,你哪的?”
“我,我是聊城的?”
“聊城的?”
小高和猛子不由得共同退了两步,目光扫视整辆卡车。
张长庚都快晕那了,急忙解释:“两位同志我是来拉统购粮的运输员。”
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曹安猛皱起来了眉头。
“不对,统购粮都是我们县里来人,拉到粮食站去。你大老远的从聊城跑这来干什么?”
小高也跟着提高了警惕。
“同志,你怎么称呼?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梁堤头镇宣传科办事员高长征,这位是祝口村村长曹安猛。你突然间来这里,我们镇和村里都不知情,是怎么回事?级有任务吗?有没有指令文件?”
小高一连串问话。
张长庚张张嘴:“我叫张长庚。”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张长庚杵在那谁也不敢看,连头都不敢抬。
小高和猛子等了半天也没见他有个下文,越发觉得事情有蹊跷。
“张长庚同志,你在隐瞒什么?到底为什么来祝口村?你要是觉得和我们不好说也不能说,那咱去镇,实在不行去县里讲讲清楚也可以。”
小高说着话,扭头朝曹安猛示意一眼。
“安猛同志,把他的车扣下,弄清楚情况再让他走。”
“好。”
猛子答应一声,伸手就去拉驾驶室的车门。
张长庚吓得魂都快没了,猛的往后一缩,整个后背挤住车门大声呼喊:“别扣车,我说,我说!是苟大友让我来的,他要回家,让我运粮的时候顺路带他一起回聊城。”
这话一出,小高和猛子不由得齐刷刷扭头看向空地中间撕扯的那两人。
翠香正使劲拽着苟大友的胳膊,把人往前拖。
“狗蛋,你跟我回家,哪怕工作不干了,咱也得回家。咱爹娘都想你想成啥样了,你就没点良心想想吗?”
苟大友整个人蹲坐在地,往后倒退。
“我不走!我就算是死,也不跟你回家。我不回去,我就在这待一辈子,我也不回去!”
这两口子在那撕咬了好久,来来回回就是这么几句话。
刚才还不觉得怎样,可现在听来,那是何等的讽刺。
“张长庚同志,你确定是苟大友让你来带他回家的?”
小高此刻的语气已经变得有些阴冷,也不管张长庚有没有回答,迈步朝村口中间走过去。
“都别吵了!今天谁都不能走,全都跟我去镇把话说清楚。”
小高只是宣传科的办事员,没有权力决定任何事情,但既然牛书记安排他来了这边处理问题,还遇运粮车私自改道、苟大友要回家却隐瞒不报的问题,那他也有足够的资格带着所有相关人员回镇交给牛书记来定夺。
“苟大友,你们两个去我车。安猛同志,你卡车,我们一起回镇。”
这样的安排,曹安猛自然没有异议。
不管苟大友是个什么想法,至少这运粮车莫名其妙来祝口村的问题得解释清楚。
猛子点头答应一声,转身往副驾驶那边绕过去。
正常的思维,肯定是那个张长庚开车,他在副驾驶监视啊。
可没等他绕过车头,一声怪叫猛然爆发,不光是吓到了曹安猛,整个村头聚集的所有人都给吓得浑身一哆嗦。
只见苟大友真是连滚带爬着飞速冲过去,微胖的身躯横在曹安猛的面前。
“我不走了,我哪也不去了,我就待在这!张长庚是我喊来的,你们让他走吧,我留下,我留下还不行吗。”
说这话的时候,苟大友都有点带着哭腔了。
可猛子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表情古怪地看着苟大友,伸手把人推开到一边。
“你走不走,和我说不着,到了镇你自己解释。”
真是莫名其妙!
你苟大友要走,我们祝口村全都都巴不得的呢,谁想着让你留下了,拿这事当交换条件实在是可笑。
猛子继续往前迈步,没成想那个张长庚也跑过来了。
“走,我们都走。同志,你们相信我,你们都坐小汽车,我开着车在后面跟着,保证不跑行不行。”
不是张长庚非要帮着苟大友,实在是这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真要是一开车门,看见了里面的人,他就算有多少张嘴都解释不清楚的。
绝对不能让别人车,最好是待会儿去镇的时候,半路找个机会把那“新嫂子”给扔下去才好。
他的想法是不错,可他也不考虑考虑,有些事情越是掩饰越容易让人怀疑。
不远处的小高刚把翠香安排车,扭头看见苟大友和张长庚死活拦住曹安猛的场景,拧着眉头快步走过来。
“你们干什么?不是说了,全都去镇的。谁都别说了,全都去我车,安猛同志,你来开运粮车!”
“好。”
猛子心头烦闷,转身又往另一边走。
张长庚一个健步冲过去,直接张开手臂阻拦。
“我来开,这车我来开!”
越掩饰,其实就越明显。
小高和猛子都不是傻子,对面两人一个劲的阻拦他们车,岂不是意味着……
“车里藏什么了?”
小高冷不丁一声质问,伸手去抓副驾驶的门把手。
苟大友整个人真是用扑的飞冲过去,直接把小高给撞开了。
“车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不可能!闪开,我检查一下。”
小高拉扯苟大友。
那边曹安猛无需多言就是伸手去推张长庚。
四个人围着车头拉拉扯扯,周围祝口村众多村民看着热闹,乐不可支。人群中,四叔曹业生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大声嚷嚷一句:“苟大友吓成个这样,怕不是车藏了个人,不敢让他老婆知道吧。”
单纯的一句玩笑话,换来大片哄笑的声音。
殊不知,这话别人说还不怎样,偏偏是曹业生说出来的,苟大友听见之后,整个人好像被雷劈了一样僵在原地。
他这一僵,小高逮住了机会,使劲将人往旁边一推直接抓住门把手。
那一刻,无数目光汇聚在这边,就等着看车里到底有什么呢。
连另一边的张长庚都面如土灰,整个人往车轮底下瘫了。
突然间,一声尖叫爆发,直接惊得所有人转头看过去。
“啊!我,我不行了,快,快扶我一把!”
顺着话音,所有人就看到挺着个大肚子的付粟锦,一手掐着腰,另只手使劲挥舞好像求助的样子,整个人缓缓往地下瘫倒。
旁边几位大嫂子吓毛了,赶紧过去搀扶。
曹安猛放下这边,快步朝那边跑。
小高认出来是曹安堂的爱人付老师,那也是有些着急,紧忙过去两步。
“咋了,啥情况?”
“小高同志啊,我,我肚子不舒服,可能要生。麻烦,麻烦用你车送我一趟吧。”
付粟锦断断续续的话音从人群中传出来。
小高脑袋一懵,赶紧伸手去推周围的人。
“都别围着了,快闪开闪开,把人扶到车去。不对,都别动,我把车给开过来。”
众人都紧着付粟锦了,一时间全都忘记了刚才关心的事情。
也就是苟大友带着无限的后怕,使劲抓着车门把手,腿软得在那打提溜,心底里发誓,就算是死也不能再让人开这个车门。
可另一边,张长庚完全不是一样的想法,趁着这机会把车门拉开一条缝,使劲朝里面使眼色。
“出来!快出来啊!赶紧下车!”
众人转移注意力,也就这么一丁点的时间,这时候不能把那个谁赶下去,等都回过味来,还是要出大事。
可长秀能听他的吗?
不可能啊!
面对张长庚的低声急吼,长秀拿包袱捂住脸直接整个人蜷缩得更低。
张长庚都恨不能伸手把人拽出来了,突然,一声怒吼传扬过来。
“你干什么呢!”
小高顾着去给付粟锦开车,可曹安猛没什么事,一扭头看到张长庚的姿态,警惕心攀升到极点,怒吼着往这边走。
张长庚吓得浑身一颤,嘭的下再次关车门。
“我,我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把车门打开!”
“不,不能开。”
“有什么不能开的,你开不开,别让我动手!”
曹安猛挥舞拳头,冲突即将升级,以至于所有人的注意力又被吸引回来,刚才还疼痛尖叫的付粟锦这一刻也没了声音。
旁人不知道车里有什么,付粟锦还能猜不到吗。
原以为她帮忙打个掩护能将事情盖过去的,谁知根本没起到任何作用。
不光没起到作用,这一来一回的,还令事态变得更加严峻。
曹安猛这次是彻底没了耐心,扭头一声招呼:“安良哥、安俭哥,你们帮我把这小子拽走。”
喊是喊了两个人,可真正过来的则是七八个村里壮汉。
大家一是凑个热闹,二是想看看这聊城来的人和那个苟大友到底搞什么猫腻,反正都好奇车里有什么,能帮忙揭晓答案,谁不乐意帮忙。
一群人拽着张长庚的手脚把人拖走。
曹安猛顺势抓住车门把手。
可没等用力去拉呢,斜刺里一个人影猛然冲过来,直接抱住曹安猛双双翻滚出去。
苟大友爆发了,死死压着猛子,厉声嘶嚎。
“我走,我走还不行吗。让我走吧,让我走吧!”
那声音悲天恸地。
可惜,没一个能被他感动的。
村里众人那都是对苟大友憋着口气呢,看见那家伙敢朝猛子动手,呼啦啦又是一群人围过来,曹业生冲的,去一脚就把苟大友踹翻个儿。
“打他,是他先动手的!”
一声招呼,无数拳脚落下来。
苟大友满地打滚抱头痛哭。
曹安猛爬起来,也是一股子怒火蹭蹭蹭往脑袋冒,恨不能给苟大友直接打死在这里。
场面一度很混乱。
那边打算把车开过来的小高着急了,车里的翠香也着急了。
翠香跌跌撞撞奔跑过来,使着吃奶的劲把人推开,扑倒在苟大友的身。
“干啥啊,欺负人啊,还有没有人管啦!凭啥打俺家当家的啊。还有没有天理啊!”
妇女同志的哭嚎,让众人没办法继续动手。
小高急得脸色通红,大声呵斥:“都干什么干什么,都给我站到一边去!”
人群退散,小高第一时间往那边付粟锦那边一指。
“来几个人,帮忙把付老师扶车去。其他人都别动,我看看他车里有什么!”
话音落下,小高往前一个迈步。
无数目光汇聚过来。
苟大友吓瘫了。
连付粟锦都脸色煞白的跌坐在地,双眼死死盯着那边,谁拉也拉不动。
这一刻,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一样。
所有人就看着小高,将车门拉开了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