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
尖锐的汽车鸣笛声响彻天地,打破了祝口村村头的宁静,也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去。
一辆吉普车带着漫天的烟尘从进村的小土坡冲下来,全速前进,朝这边疯狂行驶。
祝口村村民一次看到这幅场景,应该还是去年在这开扫盲班的时候。
如出一辙的场面,令众人稍稍愣神。等发觉那辆吉普车没有丝毫减速,依旧带着震天的鸣笛往人群密集的地方冲过来,全都惊得四散逃开,连小高都暂时放弃了开门的动作,急忙向旁边闪躲。
吉普车在村头空地画了个圈,最终才吱嘎一声,停在了苟大友那两口子的身边。
随后两边车门打开,曹安堂和牛记成齐刷刷跳下车,两人全都是无比严肃和紧张的神态看向周围。
整个村头都安静得有些诡异。
无论是小高还是众多村民都想不到这么气势汹汹赶来的人,会是安堂和镇牛书记。
这两人咋了,开车开那么猛?
气氛凝重。
直到曹安堂扭头看了眼满身脚印的苟大友,带着有些发颤的音调问了句:“都知道了?”
苟大友哭了,哭得是撕心裂肺,趴跪在地朝曹安堂使劲摇头,就是说不出来一个字。
反倒是退散开的人群里,付粟锦奋力挥挥手,带着点极度紧张之后平复下来的有气无力感觉轻声呼唤:“安堂,我,没事!”
就这一句话,曹安堂悬着的心落下去一半,几个大步向前直接去到付粟锦身边,将爱人牢牢拥在怀里。
付粟锦也哭了,泪水啪嗒啪嗒往下落,抓着曹安堂的前襟,不停呢喃:“没事,没事。你来的正好,来得正好。我想去车,车……”
伴随着话音,付粟锦一只手不停指点大卡车的方向。
曹安堂怎能不明白她的意思,目光转动,看到了大卡车车头那已经算是半开的车门,整颗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走,粟锦,我扶你车。”
说着话,扶起来付粟锦迈步往前走。
周围众人不明所以,可村里几个大嫂子还是下意识的想过来帮忙。
谁知曹安堂猛的一声呼喊:“都别动!我自己来!”
带着异样情绪的话语,把所有人都给弄懵了,谁也不明白曹安堂怎么会是这样一种态度,只能傻愣愣看着这两口子相互搀扶着慢悠悠往汽车停着的位置走过去。
目光追随,心情异样。
也是这时候,那边牛记成的一声呼喊,再次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其他方向。
“祝口村的乡亲们,大家听我说!不管发生任何事情,大家一定要镇定,一定要冷静,要相信组织绝对会帮大家处理好任何问题,千万不要冲动,不要做出任何不理智的举动!”
牛记成说的每一个字,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可为什么这些字连起来,变成这番话,就是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了呢。
谁冲动了啊?
谁不理智啦?
到底出啥事了?
一个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到牛记成后面的话出口,所有人才终于有了点自己的理解。
“各位乡亲,大家先回家。请相信我,对于苟大友犯的错误,我代表梁堤头镇镇委,向大家保证,一定会秉明组织,对他严肃处理!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还需要认真的调查。大家先回家耐心等待,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结果!”
听着牛记成这番话,众人面面相觑,随即不由得都是喜眉梢。
曹安猛代表着整个村子,兴奋地前一步,急声问道:“牛书记,是不是要把苟大友给调走了?如果是,那您放心,我们全村没有任何意见。只要把他调走,我们就很满意,也没别的要求。”
随着曹安猛的话,不少人高声附和。
气氛变得活泛了许多,另一边的小高也平复了心情,急忙走前。
“牛书记,您是不是已经知道苟大友准备瞒着组织私自离开的事了?您放心,我来的及时,还有祝口村乡亲们帮忙,没让他就这么跑了。对了,还有那辆运粮车存在问题,我们正准备检查呢。”
小高真是……唉,怎么说呢,那是无论多少次遮掩,总能让他再把问题揭露。
尤其是此时说出的话,不知道又给了知道真相的那些人多么大的心灵冲击。
那边绕着弯路过大卡车车头的曹安堂两口子齐刷刷浑身颤了下,好似一时间站立不稳,踉踉跄跄后退两步,曹安堂整个人撞车门,硬是把那辆开关好几次的车门给撞关了,却也难以避免的再次将所有人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
这下子,连牛记成的脑门都有些冒汗了。
之前,牛记成要去县里找组织处的同志汇报一下苟大友的情况,半路遇见曹安堂,两人会面之后,曹安堂没有丝毫隐瞒的,将苟大友所做一切讲述出来。
事就是这么个事。
但事情会引发的后果,那是牛记成稍微想象一下,都感觉头皮发麻的。
顾不去县里做汇报,两人的速度回镇,开了另一辆车飞速赶来,就是害怕那位翠香女同志的到来,让形势恶化,引发流血冲突。
车开进村子的时候,两人都看到了村口无数人围聚的画面,当时的第一想法就是事情已经暴露,唯有用极端的方式暂时将混乱制止。
没成想,情况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糟糕。
但距离不可收拾的地步,也只差毫厘之间了。
牛记成很明白,那辆卡车是有问题的,但绝对不是其他人认为的那种问题,要不然曹安堂走得好好的,干嘛非要拉着怀孕的妻子一起去把车门撞关。
可别人不知道车内隐藏的秘密一旦揭露出来,会意味着什么。
随着小高把众人关注的焦点牵动回去,曹安猛也是前两步大声说道:“牛书记,您来之前,我们正准备去检查这辆车呢。苟大友和开车来的人死活不让我们开车门,车里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您看……”
“对!我来看!”
牛记成一声呼喊,把曹安猛给弄懵了。
也不等猛子反应过来,牛记成快走两步去到大卡车旁边。
“小高,安猛同志,带着所有群众后退,避免有危险。”
“啊?牛书记,这么危险的事情,我们……”
“你们疏散群众,我来!怎么?我的命令你不听了?”
牛记成的严厉语气让小高有些懵,自我感觉也没做错什么啊,不就是担心牛书记的安危吗,怎么还成了不服从命令了?
即便是满心的不解,小高还是和曹安猛一起招呼着全村人后退。
距离拉远,可所有人的目光依旧汇聚在卡车那边。
付粟锦也要回头去看,却感觉曹安堂拉着她的手用力了一下。
“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待在车别动。无论如何都别出来。”
就这一句话,意味着连曹安堂都无法判断牛记成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一旦当众把长秀从车里揪出来,场面一定会变得非常混乱,曹安堂顾不得别人,只求付粟锦能够安全。
“进去,把车门锁死。”
一句低声嘱咐,送付粟锦车,他转身回来看向卡车那边。
又是好似时间都停止了的安静,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牛记成拉开了卡车驾驶座的车门。
众多祝口村的村民踮着脚观望,可惜距离有点远,只能看见空荡荡的驾驶座座椅,根本看不见再里面还有什么。
但牛记成看得见,而且还是看的无比清楚。
这位镇书记即便是听取了曹安堂的汇报,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在这事实呈现在眼前,真相近在咫尺的时刻,还是不由得怒火冲头,脸色变得铁青。
他站在车门边,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抬腿窜车。
车里的长秀已经吓傻了。
拿着小包袱盖住头脸,眼睛都不敢睁开,都恨不能自己变成一只老鼠,甚至是变成一粒灰尘。
可惜,她又不是孙悟空,没那么多变化,唯有默默等待,等待着一个悲惨的结局。
然而,事实却是车厢里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最终被嘭的一声车门关闭响动驱散。
长秀愣住了,不敢相信的抬头。
与此同时,外面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听到了牛记成毫无感情的一句话。
“车里什么都没有!”
随着这句话,苟大友往后一翻躺在地,好似死鱼一样双眼空洞看着天空。
折腾了那么久,也提心吊胆了那么久,可算是在牛记成这里结束了。
不对,这件事情哪那么容易结束!
“小高!”
“到!”
“把苟大友押车,还有那个聊城来的运输员也一起,带回镇。”
“是!”
“曹安猛!”
“到!”
“从现在开始,祝口村农业生产合作社交给你来管理,带领祝口村群众继续发展生产。”
“是!”
“曹安堂!”
“到!”
“你来开这辆卡车。”
“是!”
牛记成一番安排,点到名的三人立刻行动起来。
苟大友夫妇和张长庚一起被小高带小汽车。
曹安猛回头招呼全村人再往后退,给汽车调头让开空间。
曹安堂冲着付粟锦投过去个安慰的目光,随即速度冲那辆卡车,关车门,里面锁死,隔绝外界一切目光。
当牛记成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那辆吉普车旁边时,就看到付粟锦已经下了车。
面对曹安堂的爱人,牛记成微微叹口气。
“付粟锦同志,你,辛苦你了。”
付粟锦赶紧摇头:“牛书记,我没事。就是这,这……”
“安心等曹安堂回来。”
话不多说,牛记成车启动车辆,一声鸣笛,三辆车排着队调头开走。
闹腾了大半天的祝口村村头这边总算是恢复了安宁。
但所有人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到底是咋回事啊,那卡车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吗,要是没有任何问题,为啥之前那个镇的年轻同志那么严肃。
各种疑问萦绕在众人的脑海中,直到一声大笑引得所有人不自觉抬头。
曹业生掐着腰仰着头大喊:“都傻了啊?高兴啊!那个苟大友可算是滚蛋了,大家伙不该高兴吗?”
就这一句话,终于让众人意识到什么才是值得关注的事情。
“是啊,苟大友走了啊!咱都该高兴啊!”
曹安猛附和着一声呼喊,扭头看看那边的生产社,迈步过去,伸手把大门推开。
“乡亲们,都进来!从今天开始,这生产社,大家谁想进就进,再也不用看苟大友那个龟孙的脸色了。都来,我给大家开个会,商量商量咱以后咋生产!”
全村欢庆,涌进生产社。
两年了,苟大友就像是一根卡在祝口村喉咙的鱼刺,让所有人都无比难受,到今天,算是彻底拔除。
众人沉浸在喜悦当中,但没有一个人能想到,这根刺到底是因为什么拔掉的。
梁堤头镇镇委大院后院里。
当小高看见卡车副驾驶走下来的长秀时,整个人都是傻的,惊愕的后退两步,又前去抓住曹安堂的胳膊,使劲指点长秀,一时失语。随后看见牛记成下车走过来,又是快速迎去两步,张张嘴想说什么,却被牛记成抬手一压,止住所有声音。
另一边,苟大友好像丢了魂似的,如行尸走肉般,呆呆站立在原地。
只有那位翠香,带着巨大的疑惑,指着长秀那边,惊声询问:“这咋还有个女的啊。她是谁啊,干啥的啊?”
翠香左看看、右看看,却只是看到好几张充满无奈和愤怒神情的脸。
牛记成冷哼一声:“想问,你就问苟大友!”
说完,转头看向另一边,震声道:“小高,去找个安静的办公室,再去喊妇联主任韩继梅同志过来。”
“哎。”
小高答应着扭头就走,这年轻人脑子活泛,仔细一捋事情的前因后果,也大概猜想到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样了。
想明白之后,就一阵阵后怕。
要是刚才真的在村里把人从车揪下来,由此引发矛盾,就凭他根本没那个能力掌控局面的。
岂止是他,哪怕牛记成也不敢保证自己能掌控局面,要不然也不会把人带来镇才放下车。
回头看看那个站在原地始终低头一语不发的长秀,尤其是看到长秀的肚子,牛记成就一阵阵火气冲头。
这是祝口村出的问题,也就是梁堤头镇的问题,他这个主要负责人的治下出现这种事情,其恶劣程度已经不次于当初的程育良**了啊。
不管能不能处理好,最后也是要被县里问责的。
更让人头疼的是,**的两个关键人物还都有理顺不清楚的历史遗留问题。
难啊!
牛记成真想仰天长叹一句,我太难啦!
没等心里的感叹发出口,旁边一声怪叫,引得他眉头狂跳。
“苟大友,我和你拼啦!”
翠香扯着嗓子哭嚎,直接把苟大友的脸给挠开了花,随后就是怪叫着转身,认准长秀直接往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