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儿涨红了脸,跺脚道:“你……你不许对我胡说八道。”
何铁姑笑嘻嘻道:“你嘴里虽在骂我,心里却一定开心得很,我老婆子方才虽没有说你们是天生的一对,让你欢喜得什么都忘了,你这鬼灵精又怎会上当?”
九儿“嘤咛”一声,扑入小龙怀里,颤声道:“你千万莫听她的鬼话。”
小龙干咳了几声,板着脸道:“解药究竟在哪里?”
何铁姑道:“我老婆子也有个家的,你若能在三天三夜之内,将我老婆子送回家,她这条小命也就算捡回来了。”
小龙道:“你的家在什么地方?”
何铁姑道:“你赶紧去雇辆大车,从现在起就开始昼夜不停地往东面走,也许还可以赶得及,到了地方时,我自然会告诉你。”
何铁姑坐到车厢里,又像是快死了似的,闭起眼喘着气,口水不停地从嘴角往下面直流。
九儿狠狠地瞪着她,忍不住道:“你躲在那稻田里,就为了是要等我们去上当么?”
何铁姑乜着眼笑道:“我本来并没有这意思的,但送到嘴边的肥肉,我老婆子又怎会不吃。”
九儿又瞪了她半晌,竟然笑了,微笑着道:“你这样对我,总有一天要后悔的。”
她这话若是恶狠狠地说出来,对何铁姑这种人简直一点作用也没有,因为这种话何铁姑听得实在太多了,现在已将它当耳边风,根本听不进耳朵去。
但她说这话时,脸上的笑容竟是那么甜蜜,那么可爱,何铁姑反倒不禁觉得心里有些发冷,勉强笑道:“其实你非但不该恨我,而且还应该感激我才是。”
九儿道:“感激你?”
何铁姑笑道:“若不是我这么样一来,你又怎会知道他对你有多么关心呢?”
小龙又大声咳嗽起来,忽然道:“你和那清虚道长真的有什么仇恨?”
何铁姑笑了,道:“那么我可以告诉你,这清虚道长若非得了健忘病,就一定是已经换了个人,现在这清虚道长说不定是别人冒充的。”
听的何铁姑的话,小龙不禁愣住的。
何铁姑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这话绝不会有人相信,但却实在不假。”
小龙道:“哦?”
何铁姑缓缓道:“二十年前,我的确见过清虚道长一面,但他非但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反而救了我一命。”
小龙道:“救……救了你一命?”
何铁姑道:“他救我的时候,也许并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但等他知道我就是何铁姑时,也没有后悔的意思,只是劝我以后少得罪些人。”
她摇着头叹了口气,道:“像他那样的好人,现在的确已不多了,他若是提起这件事,我老婆子就算没良心,也不会对他为难的,谁知他竟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反而以为真的和我老婆子有什么仇恨,你们说,这是不是怪事?”
九儿儿眨着眼道:“这俞放鹤若真是别人冒充的,那倒真有趣极了。”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偷偷去瞧小龙,小龙的脸上却像是已戴上个面具,完全没有表情。
朱泪儿眼珠子一转,又道:“你既已知道这秘密,为什么不想法子揭穿它呢?”
何铁姑叹了口气,道:“你莫以为这清虚道长是很好对付的人,他虽然是个冒牌货,但以我老婆子看来,武功比那真的清虚道长还高得多。”
九儿道:“可是他从来也没有出过手呀。”
何铁姑道:“就因为他从不出手,所以才可怕,我老婆子就算一点毛病也没有的时候,也不敢和他这种人动手的。”
九儿笑道:“难道他武功还能比十大高手还高么?”
何铁姑道:“江湖中人瞧见那些大门大派的掌门,都很害怕是吗?”
九儿道:“嗯。”
何铁姑道:“但这些大掌门瞧见咱们十个老家伙,也害怕得很是吗?”
九儿儿笑道:“就算不害怕,也一定头疼得很。”
何铁姑叹道:“可是咱们这十人,也并不像别人想象中那么厉害,这就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老婆子从来也不敢小看了任何人,所以才能活到现在。”
九儿儿道:“那清虚道长果也是个高人,为什么还要卑躬曲膝地受别人的气呢?”
何铁姑道:“这也许就因为他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生怕别人从他的武功中看破他的来历,像他这种要干大事的人,受点闲气又算得了什么?”
小龙说:“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不管那个清虚道长是真的还是假的,他都已经死了。”
九儿说:“如果那个清虚道长是真的的话,舍生取义倒还可以理解,他若是假的为什么还要慷慨地自杀?”
胡姥姥默然半晌,她眼皮渐渐阖了起来,似已睡着。
九儿目光移到小龙身上,小龙竟也闭起了眼睛,九儿叹了口气,将车窗支开一线,往外面望了出去
天气实在好得很。
好天气总是令人觉得懒洋洋的,路上简直没什么行人,也听不见什么声音,只有那赶车的挥舞着马鞭,发出一连串很有节奏的“噼啪”声,两匹水油油看不到杂色的健马,也跑得正欢。
九儿瞧着那不时舞起的丝鞭,瞧着那八只几乎已像腾空飞了起来的马蹄,瞧着瞧着,地面上忽然变了颜色。
四周并没有什么繁荣的市镇,甚至说是比较荒凉,小龙又怎能在仓促之间,找来如此神骏的马,如此漂亮的马车?就连车厢里的坐垫,都是用缎子制成的。
这种马车就算在省城里,也只有豪富大户人家才坐得起,怎么可能跑到穷乡僻境中来拉生意。
九儿立刻悄悄摇醒了小龙,悄悄道:“这辆马车是哪里找来的?”
她本以为小龙是在装睡,谁知小龙竟真的睡着了,她摇了半天,小龙才睁开眼睛,眼睛里还是充满睡意。
九儿更着急,用力摇着他肩膀,道:“小龙,你醒醒,我看这辆马车一定很有问题。”
小龙道:“问题?什么问题?”
他像是努力想将眼睛睁开,但眼皮却似乎比铁皮还重,刚张开一线又闭了起来,嘴里也含含糊糊,连话都说不清。
再看何铁姑,竟已睡得打起鼾来。
九儿全身都凉了,反身推开车窗,大声道:“赶车的大哥,我人有点不舒服,想吐,你停停车好么?”
那赶车的回过头来一笑,道:“你好生睡一觉,就会舒服了。”
他这张脸本来又黑又红,此刻一笑起来,红红的皮肤,忽然自嘴角裂开一条线,就像是用刀割的一般。
接着,他面上看起来很健康的皮肤,竟一块块落了下来,露出了一张青渗渗的、死人般的脸。
九儿大惊之下,用力去推车门,谁知两只手竟已发软,只觉这扇车门像是铁铸的,用尽全力也推不开。
那赶车的咯咯一笑,又回过头赶马去了。
九儿大呼道:“你们究竟是哪条线上的?想将咱们怎么样?”
那赶车的不再理她,却将马鞭打得更响,马跑得更急,这时朱泪儿也已觉得眼皮渐渐沉重起来。
她倒在车座上,用力咬着嘴唇,想保持清醒,又自怀里抽出了那柄小银刀,紧紧捏在手里。
她现在自然已知道小龙和何铁姑都已被一种无色无味的迷药所迷倒,而她自己却因为体质和别人不同,对各种药力的抵抗力都比较强些,是以直到此刻,还算能勉强保持清醒。
但清醒又有什么用呢?她非但救不了小龙,连自己都救不了,这样清醒,倒不如索性晕睡过去反倒好些。
她更猜不出这辆马车究竟是谁派出来的,莫非又是梦天机?
九儿喃喃道:“一定是梦天机,因为除了梦天机外,更不会有别人。”
忽然间,她又发现不时有一缕淡淡的白烟,自车顶上一条裂缝中飘下来,一飘下来,立刻就被风吹散。
九儿屏住呼吸,站到车座上,以掌中的银刀用力去拨那条裂缝,但她两条腿也已发软,手上一用力,再也站不稳,“砰”地跌下。
谁知就在这时,车厢顶上的那块板子,竟也忽然滑开了一线,原来这车顶上竟还藏着复壁机关。
九儿咬紧牙,再爬到车座上,伸着头往里面瞧。
只见那上面竟像是个小小的阁楼,里面像是塞满了东西,而且旁边还有一点火星在闪着光。
九儿用银刀去拨了拨,火星就落了下来,竟是根银色的线香,这时只不过燃去了一小半。
就这么样小半截,竟已将何铁姑和小龙两个大人迷倒了,这迷香制作之妙,实非江湖上一般下五门的绿林道所用之迷香可比。
九儿弄熄了香头,将剩下来的半截香藏了起来,又将手伸进去,想看看上面塞满了什么东西。
只觉这东西软绵绵的,像是棉花,又像是肉。
九儿长长吐出口气,用力将那板子一推,只听“砰”的一声,那东西已落了下来,竟是个活人。
她再也想不到这人竟是银花娘。
在海边的时候,银花娘并没有和他们一起闯那片石林,而是转头走了,想不到她转头走的时候,竟然已经落进了别人的手里。
九儿叹了口气,想问问银花娘是怎会被塞在这马车顶上的,但银花娘也已晕迷了很久,连呼吸都已变得很微弱。
适时马车却颠簸得愈来愈厉害,像是已走上了山道,过了半晌,车厢里骤然黑暗了下来。
等到九儿再推开车窗往外瞧时,已什么都瞧不见了。
只觉车声隆隆,回声震耳,车身像是已驰入一个很黑暗的山洞里,但转过一个弯后,前面忽又出现了点点火光。
九儿眼珠一转,也倒在车座上。
马车骤然停下,一阵脚步声奔了过来,有人勒住了马,有人将赶车的那人扶下了车,还赔着笑道:“大师兄这趟辛苦了。”
这大师兄只冷冷哼了一声,什么话也没有说,态度显然十分倨傲,但别人却似已见惯了,还是赔着笑道:“不知大师兄可将二娘找回来了么?”
只听“啪”的一声,说话的人竟似挨了个耳光。
那大师兄冷笑道:“我是否将她找回来了,与你又有何干?”
那人挨了个耳光,竟还赔着笑道:“是是是,小弟下次再也不敢多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