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落日,流霞。
古道上,又多了三道身影。
一名持刀的虬须老人,
一位眼神空洞的少女,
还有一匹高大的白色骏马。
这三道影子,踏着余晖而行。
“公子,前方就是关家武馆。”
虬须老人先开口说道。
“知道了。”
少女第二个回应道。
“嘶。”
骏马第三个回应道。
“公子,你真的要让关若松那老小子,在风云录上留笔?”
老人又第一个开口。
“你觉得呢?”
少女又第二个回应道。
“嘶。”
骏马又最后一个结束了这段对话。
“既然是公子你的意思,那便让那老小子占个便宜吧。”
老人叹了一口气,看样子是不愿继续去谈论这个话题。
少女还是听出了老人语气中的不满,她微笑的反问道:
“独孤影,你觉得,行走江湖什么最重要?”
“这还用说?自然是天下无敌的武功,只要有了天下无敌的武功,江湖还不是任人逍遥?”
“嘶。”
马儿似乎不满足这个答案,竟在来回摇头。
“若真按你所说的,那为何堂堂天下第七的刀魔孤独影,沦落成我这个瞎子的牵马人?”
少女又调皮问道。
“因为,你是天机楼的公子,公孙剑。”
“从出生就注定是人上人。”
“虽然,你是瞎子。但是,你是全天下最聪明最善良的瞎子。我独孤影心甘情愿做你的牵马人。”
“所以,你心中应该有了答案了吧?”
“其实,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高尚的品德和随机应变的智慧。”
“你看那天下第一的刀剑狂笔,虽然有着天下无敌的武功和惊天动地的才华,最后还不是因为承诺和一个女人,放下刀,剑,笔,归隐在茫茫人海中。”
“你看那天下第二的剑仙清笑歌,虽剑法通神一人能操控万剑,但最后还不是中了别人算计,困在那只有仙人才能踏足的剑域,整日饱受万剑诛心之苦?”
“武,只是一种行走在江湖的手段而已。”
“心性,品德,智慧,才是江湖中的根本。”
少女仿佛又想到了什么。
她轻轻的吟出一段小诗。
“蜉蝣一夜尝苦尽,生如夏花奈凋零。
虫鸣花开堪凄泪,百无一用是情深。
风光无限近黄昏,红衰翠减把颓败。
十年悲喜难缅怀,生不逢时君莫怪…”
老人听着这首古怪的小诗,他摇了摇头。
只是,他的眼睛好似又多了些什么东西。
……
“劳烦,上杯,上酒。”
刀客的话很冷。
冷到一旁添酒侍女手脚发凉,彷徨所错。
“你这小子…”麟永望着刀客。
就算他脸上扎满了碎渣,淋漓的鲜血落在地上,麟永眼里的歹毒还有那握紧的拳头。
都在无言诉说着,他动了杀心。
“既然你说,你要拿老爷子的人头。那我麟永就先替老头子试试你的虚实。”
麟永话音刚落,他的身行变得迷离起来。
推波手,
不仅仅只是说麟永有一手震古烁今的内劲以及漂亮的手上功夫。
更是说他,有着如同江湖海中波涛汹涌浪花般霸道的轻功。
眨眼间,麟永的身行犹如纵横之式,沧海之灵,步伐飘逸的迈向刀客。
他的左手,也同时,散发着青紫色的光芒。
“河海应龙”。
这招拳法源自于名震天下的关西神拳,是麟永年轻时花了大价钱,从多宝楼买来的拳招。
这一拳,号称能借江河之势。
能叠出武者寻常的五倍力道。
这一拳,也经过麟永二十余年苦修,极限之下,能叠出自身七倍力道。
不过,若是全力使出河海应龙,麟永将会在此拳过后,成为卧床三天的废人。
刀客看着这势如破竹的一拳。
他只是轻轻提起刀鞘。
甚至于,他连刀都懒得拔。
麟永看着这般托大的刀客,他又暗自多加了一份力。
六倍力道,应该足以让这狂妄的后生,毙于自己拳下!
那青紫色的拳头竟在这加力下,发出震耳欲聋的破空声。
“拳是好拳。可惜,你没有视死如归的气势。”
刀客手上的刀鞘转了个方向,刀鞘上那如同婴儿拳头大小的宝石,在这落日的余晖下,散发着刺眼光芒。
这道刺眼的光,逼得麟永难受的闭上了眼。
也让他势在必得的一拳打在刀鞘上。
咚。
刀客身行犹如一颗劲松,纹丝不动。反观麟永却因为反震摔在酒桌上。
那桃木做成的酒桌。
也在这一摔下,轰然倒塌。
“若是你要使出全力,这一拳应该能逼我拔刀。”
“只可惜,你失去了那曾经视死如归的勇气。”
刀客站了起来。
言语之中,有点惋惜。
“你…”麟永吐了一口鲜血。
“放心吧,我现在不会杀你。毕竟,你还欠我酒。”
……
“父亲,父亲!外面打起来了。”
一个矮胖子推开了正厅的门,对正厅里的人喊道。
“二哥,别这么大声。父亲正在内屋修行。”一个三十出头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喝止住胖子。
“可是…”
“就算外面宾客人都死光了。也别去打扰父亲。父亲他快领悟第六招了!”
书生眼里那道冷漠又热切的光。
让胖子纵有万般言语,只能化为一声叹息。
胖子瘫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听着面前这个神色激动有点癫狂地书生喃喃自语道:
“若是父亲真的能领悟第六招。那么整个武林,谁还敢说我们关家武馆,只是只虚有其表的病猫!
……
关若松,看着面前的一刀一剑。
他忽然想到了很多。
他想到当初父亲为了道义,独自一人去了山海关,被砍下手脚做成人,棍送回家的样子。
他想到母亲因为受不了打击,癫狂的牵着自己,告诉他,道义,在这个乱糟糟的江湖,只是最廉价的东西。
他又想到父亲去世前,拿头顶着他的手,告诉他,他自己虽然是个废物,但是他相信自己的儿子将来绝不会是废物。
他更想起了那年,自己含泪抗下关家武馆这面大旗时,那些把一生都交给武馆的老武师望向自己希冀的目光。
还有那只报恩白狐。
好像,自己已经很久没去看她了。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怪自己。
但无论如何。
关若松,终究还是完成了和那些错过的,活着的,死去的,定下的约定。
哪怕就算自己这一战败了死了,自己也有颜面去面对他们。
想到这里。
关若松瘦小的影子。
好似变得高大了许多。
他提起了这一刀一剑。
往门外走去。
这一刻,当初背负无数目光的少年,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