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这么说。
但是中年男人看着台下那十几名大汉,眼神不由流露出兔死狐悲的悲哀。
今天靠老爷子。
明天靠老爷子。
难道他们这一生都要靠老爷子吗?
老爷子始终也只是个凡人。
他也逃不过生老病死这个轮回。
中年男人拿起了桌上的一刀一剑。
走出了正厅。
也不管身后那些大汉们对着风云录,还有公孙剑的热切。
他就这样昂着头走到了练武场。
那曾经热闹非常的练武场,如今却空无一人。
那些曾经对武道的追求。
那些曾经对不公命运的反抗。
早就在安逸的生活之中。
磨灭的烟消云散。
他提起了那一刀,一剑。
凭空舞了起来。
刀,是好刀。
剑,也是好剑。
但他却不是关若松。
那精妙绝伦的杀招。
在他手里变得稀疏平常。
刀起,剑涌。
杀招出。
也仅仅将面前新做的草人身上,扎出了几个窟窿。
远不像关若松,刀起剑落,眼前再无一物。
“为什么!为什么!我就算付出比别人多十倍百倍的血汗!却连别人的十分之一都拍马不及!”
“为什么!为什么!我就不能像三弟一般,一出生就骨骼惊奇是个练武奇才!”
“为什么!为什么!老爷子非要把偌大的武馆交给我手里,而不去交给擅长经营的二弟手上,我只是个文韬武略都不行的废物而已!”
这六个为什么,就是关柳城这四十年悲惨的一生。
一个平凡,愚钝,痛苦的一生。
就像那龙生九子,也不是每一个都是天之骄子。
也像那蝴蝶破蛹,也不是每一个都是惊艳绝伦。
而他,就算比别人再努力也终究是个普通再也普通不过的凡人。
“刀剑,不是这样舞的。”
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从他身后走来,他正是关若松。
人称“刀剑双绝”的关若松。
他虽已经年迈,但永远掩盖不住他眼里那份刀芒和剑意。
“你这样只是舞,不是武。”
“真正的武,是一种境界。”
“你知道吗?为什么我武功连风云录前百都没进。但是为什么只要提起我的名字。就算是风云录前百的高手,都要礼让我三分?”
“因为,我的武道,就像你手里的刀剑一般,只要出鞘就绝不回头。”
“其实,当年的我,也像你一般。只是三流之姿,但是,我绝不回头的武道,却让天下胆寒!”
“刀剑双绝?何为双绝?第一绝就是绝境!第二绝就是在绝境中敢反抗的决然!把刀剑给我!”
老者接过了关柳城手里的刀剑。
他那瘦小的身躯,就像一把锐不可当的神兵利器。
举手投足之间,写满了霸道。
那种真正的霸道。
在老者眼前,面前的草人,这呼啸而起的风,这抹春日的阳光,眼前的这一切都是能斩断的存在。
一刀出,
一剑舞。
面前的草人。
化为了漫天飞雨。
“明天的事,我也知道了。就让我最后一次提起这刀这剑,告诉全天下。我关若松,虽老,但能饭否!”
……
夕阳西下。
一人提着一把刀,
走在古道上。
那人看上去二十出头,
身形并不高大,带着一副可笑的猴头面具。
他手里的刀布满了裂痕。
仿佛一碰就能碎掉。
可就这样平凡有点穷酸的人,
在他身边半丈处,除了一名杏梅桃腮的俏丽少女外,竟无一路人。
他睁开他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睛。
看着前方喜庆的关家武馆。
就这样,他慢慢的走来。
“他来了!”
关家武馆处那个出类拔萃的教头,看着这把刀,惊惶的喊道。
教头带着一顶紫色的帽子。
隐约可见他那半边的头发竟被削去了一半。
和那猴头面具一样滑稽。
整个关家武馆的学徒,都不约而同的掏出了自己的刀剑。
想把这道身影按在这条长长的古道上。
“既然来了,不如喝一杯酒吧。”
关若松推开门,看着年轻人说道。
“我不喝酒。”
“那就坐下来,吃口菜吧。好歹今天也是我七十七大寿的日子。”
“可以。”
刀客点了点头。
那滑稽的猴头面具也随着他的点头显得更加可笑了。
他就这样,提着刀。
走进了关家武馆。
并且,他还被关若松安排到正席。
若不是提前知晓,他是要来杀关若松的。
估计,很多人以为他是关若松看重的后辈。
这张桌子,坐着十几个人。
有下一任关家武馆的馆主,
有名震天下的侠客,
有穿着华贵服装的胖子,
还有一个行木将就的老人。
他们看着这刚入座的两人。
一个胖侠客冷哼了一句。
朝刀客丢去一杯酒。
酒杯里的酒虽表面波涛汹涌,但落在刀客面前却不少一滴一毫。
“推波手”麟永。
是关东赫赫有名的绿林高手,一手内劲早就到达震古烁今的境界,是江湖里成名已久的一流高手。
他也曾是武家武馆的学生。
他这一手,是示威也是试探。
“喝,若是不喝,就是不给我麟永面子。”
刀客没有理会他。
反倒是刀客旁边的少女小心翼翼的接过了这杯酒,伸出了粉嫩的舌头舔了一口酒。
辛辣还有难以言喻的苦涩,让少女吐了吐口水。
“连酒都让侍女喝。你这种贪生怕死之辈,还有胆量想挑战老爷子?”
说话的是一名独眼侠客,他腰间别着一对似勾非勾似剑非剑的兵器,看来是一名擅长奇门的高手。
“我不是他的侍女,我叫李长安。”刀客还没说话,一旁的少女嘟囔着。仿佛很不满意他们用侍女形容自己。
“管你叫李长安,还是叫什么。待会儿你主人死了,你有没有想过你将来的悲惨命运?要不这样吧?我还差一房小妾,与其跟着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主人,不去跟着我,荣华富贵应有尽有。”胖商人猥琐的说道。
引起满桌哄堂大笑。
“他不会死的。他可厉害了。”李长安听着别人说着刀客不好,她脸红耳赤的争辩道。
“有多厉害?是装孙子厉害?”麟永看着就算自己“侍女”被调戏成这样,还在闭门养神的刀客。
他得寸进尺的又推出一杯酒。
这杯酒只朝少女面门飞去,
若是躲闪不及时,
这个叫李长安的少女,轻则毁容,重则重伤。
刀客听着这呼啸的风声。
他睁开了眼睛。
随后伸出了两根手指,
稳稳的在半空中夹住这飞驰的酒杯。
酒水不滴不落,又回到酒杯之中。
“我不喝酒。”
刀客冷漠的说道。
“但是,我会敬酒。还会罚酒。既然你这么喜欢酒,那么,我也恭敬不如从命。请君饮上三百杯。”
刀客话音刚落,他轻轻拍了下桌子,桌上的酒杯竟然腾飞在半空中,朝麟永飞过去。
那十来个酒杯,飞的很慢。
但在麟永心中却出现了无论自己怎么躲闪,都躲不过这十来个酒杯的念头。
“来者即是客,何必咄咄逼人呢?”
一声叹息声,从桌上最后那位行木将就的老人嘴里传出。
他抬了抬手。
那悬挂在半空中的酒杯,竟像被施展住定身术一般。
留在半空中。
“我看小兄弟内力不俗,肯定有着高人指导。可以告知我们令尊或是师父名讳吗?说不定只是一场误会而已。”
老者的内力比麟永高深了许多。
这一手“隔空定物”若没有天人合一的内力,定是施展没眼前那般容易。
不过,若是没有这手内力,老者也不会在这个璀璨的武林中,孤身一人挤进风云录前百高手之中。
“我说了,让他饮三百杯。一杯都不能少。”
刀客似乎是个固执人。
竟然不理会老者的话。
“年少轻狂可不是好习惯啊。年轻人你要记住一句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你虽然有几手不错的功夫,但在这里还不够看。”老者苦口婆心的说道。
全然一副武林前辈的样子。
“那若是所有年轻人都记住你的话,那江湖还能被称之为江湖吗?”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那只能怪那秀木,不够高大。若是秀木足够高大,那它不仅不会被狂风暴雨吹倒,反倒还可以庇护身边的幼苗!”
“堆出于岸流必湍之,那也只能怪那土堆不够结实,会被急流冲塌。若是它足够结实,那么它会为身后祈福的人,铸成一道永远不会倒下的城墙!”
“狂也好,痴也罢。年少不轻狂还叫少年郎?”刀客抖了抖肩膀。
一股凭空出现得怪力压的老者手不经意抖动了一下。
那十来个酒杯也在这怪力下在半空炸开来了。
残渣,酒水,还有那抹刀客的狂气,撒向麟永面部。
一声惨叫。
刀客又说道。
“劳烦,上杯!上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