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就像蜘蛛网的丝,粘在身上,难以甩掉。
任苇对杨驰的挂牵与日俱增,只要手头稍有宽绰,便寄钱回去。
田贵叔来到天堂家,把两佰元摁在天堂手里,对他说:“你对任苇说,以后不要再给杨驰寄钱了,杨驰治病的钱,我们会想办法的。你想想,一个女孩子在外读书,苦巴苦巴地挣个生活费比登天还难,怎么还要她往家里寄钱呢?让村里人议论起来,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你们不脸红,我脸红呢?”
大叔心疼任苇。
任天堂低下头一声不吭,默认了。
等田贵叔刚出门,杨金枝托着肚子对任天堂说:“你看看,我肚子的小娃娃一天天在长大,我哪来的营养?这两佰元给我买点好的好喝的。”
天堂毕恭毕敬地把钱递过去。
“你妹妹脸蛋那么好看,又是大学生,在大省城挣钱应来得快。”杨金枝话中有话,“我告诉你,只要你妹妹敢寄,我就敢要,如果你不让她寄,我就把肚子的孩子打掉。”
她的话刚出口,任天堂慌了神。
“寄,寄,寄,我的姑奶奶,让她寄吧,你千万不要乱来啊。”任天堂吓得直求饶。
略施小计,她就成功了,杨金枝心里暗暗发笑,老娘以后打麻将又多了一些本钱。
宁可自己饥一餐饱一顿,也不可杨驰没钱治病。
无可奈何,任苇想到了做家教,这是最直接的不用成本的赚钱方式,况且,她高中时有过一次实战经验。
周末,任苇早早起来,对着小镜子装扮。辫子梳得光光的;一双平板鞋,是上次从崔阿姨仓库淘来的;一套淡蓝色的格子裙,在奶奶的影响下,任苇的裙子几乎都是格子的,只是颜色有些差异。
她也很想化个淡妆,但她没有化妆品,准备借用刘蓓蓓的,可刘蓓蓓昨晚就不见人影。不打招呼用别人的东西,她心里会别扭的。
任苇的家世,四位好室友知道后,都心生怜悯,她们有时想帮一把,但都被任苇婉拒了。
任苇做家教的想法,和四位室友沟通过,她们默默支持。
昨晚,田真真找出一块小纸板,在上面用软笔勾勒出“家教”两个字,再用彩笔绘边。她的楷书一流,为了让这个两字显得醒目,她反复涂改,修正。
任苇要出门了,罗小玉递上自己的太阳帽,闫榕递上一瓶矿泉水,周晓楠掐了掐手指,眯起眼睛望着窗外,说:“今天是黄道吉日。”
“祝你好运。”几位好姐妹齐声道。
走出校园长长的甬道,来到大街上往右边拐,过天桥,再往前走十分钟,再右折,不远处就是一个大型的菜市场。任苇曾做过小小的考察,菜场四周这儿居民密集,离学校也有一定的距离,找到家教的机会大,竞争也会小。
十多分钟,到达了目的地。早上菜市场的人气极旺,提着各种篮子和袋子的居民来来往往,以中老年居多。
任苇很快发现,这儿早已有好几个和她一样的来做家教的大学生,男男女女都有,他们都是俊男靓女,穿着时尚,打扮得体,青春活力无限。他们几人一个小组,有桌子和椅子,桌子上放着矿泉水和小广告,小广告牌印刷精美,任苇和他们相比,好比一散兵游勇。
既来之,则安之。
任苇虽然有些不大自信,还是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写好“家教”二字的纸牌,用双手托在胸口,眼光游移,仿佛一位在接受审判的犯人。
过了将近半个小时,终于有一对中年夫妻在她面前停下来了。
男人梳着大背头,脖子有些粗,手指上的金戒指硕大无比,牙齿和戒指的颜色很接近。女子珠光宝气,雍容华贵。中年女子看了任苇几眼,自言自语道:“这个女孩子还蛮干净的,看着本分。”她冲着任苇说:“小姑娘,你做过保姆吗?”
任苇不知怎么回答为好,她扬了扬手里的招牌。
男人有些不高兴了:“小姑娘,问你呢,你是聋子还是哑巴?”
女人又开始发问:“你会使用洗衣机吗?你会用微波炉吗?你会使用面包机吗?你会做西餐吗?”
任苇怔住了,这些都是她从没接触过的,有些甚至从没听说过。她连忙摇摇头。
中年女人接着问:“你有驾照吗?你会开车吗?”
任苇摆了摆手,下意识地往后退,她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外星人,被这个世界所弃用。
中年男子不屑地撇了撇嘴,挽着他老婆的胳膊,一边走一边说:“你问她个鬼,难道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刚出大门的呆头呆脑的乡下妹子。”
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任苇的内心很是受伤。她想打退堂鼓了,准备收起广牌,此时,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大爷走过来了,老人家提着一篮子菜,穿着很朴素,戴眼老花镜,盯着任苇手里的纸牌打量了好一会。问道:“小姑娘,你是做家教的?我想给我孙子找个老师。”
天无绝人之路。面对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任苇毕恭毕敬,小心谨慎:“爷爷,是的,我是。”
“我有两个孙儿,两个都读初中,两个成绩都不大好,也蛮不听话,他爸妈都不在家,外出打工了,没人管。”老人顿了一会说:“姑娘,你能保证他们的成绩提高吗?”
“应该可以的。”任苇胸有成竹地说,她相信自己。
老人犹豫了一会:“小姑娘,一个小时你收费多少?”
“爷爷,我刚读大一,这是我第一次做家教,你只给个市场最低价就行,我不太在意钱的多少,以后补习有了效果就好。”任苇很想用价格优惠来拉拢顾客。
第一次?不会有什么经验吧!老大爷心里盘算着:好货不便宜,便宜没有好货,好比我买菜一样,一分钱一分货。老人有些动摇了。“哦哦哦,对不起,小姑娘,我想找一个经验丰富一些的老师,实不好意思啊。”
老人四下环顾,向不远处的那几位俊男靓女走去。
三个小时过去了,任苇一无所获,心里不免沮丧。家教不成,连做个保姆也不合格,命运之门的小缝也不曾对她开启。
太阳慢慢升高了,菜场的人们渐渐散去,任苇的肚子也饿了。
她把小纸牌狠狠地撕碎,扔进附近的垃圾桶里。先找一个地方填填肚子吧,任苇朝身边一家小店的边侧挤过去,这家小店地理位置不错,离菜市场大门不远,当她刚靠近这家小店时,突然一盆水朝她泼来。
哗啦啦——这盆水一点儿也没浪费,从天而降,把她全身上下淋了个透湿,她如一只落汤鸡。这盆带有一定温度的水,里面掺杂着面粉和油垢,浓浓的。
任苇不觉大叫一声,双手捂着胸口,倒水的人也惊呆了,可一切都来不及了,覆水难收!
倒水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系着白色围裙,身材圆润,头发用发筋勒住,脸蛋黑里透红,透着善良,显得能干。她是小店的老板娘,她的早点铺快要收摊了,蒸包子的锅炉已经清洗完毕,刚才泼出的,就是刚洗涮过蒸锅的水。
眼看自己闯了祸,老板娘把锅放在地上,急忙把任苇拉进小店。“小妹,实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老板娘看到任苇的衣服紧贴着身子,纤毫毕现,非常过意不去:“来来来,小妹,快换上我的衣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