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肯定不行，还不如上一次的好，你就在上一次的基础上改改，说不定，就成了。”李海豹把自己写了两天改了三次的策划给那位和他关系不错的同事看，资历不浅的同事又把这份策划给“枪毙”掉了。“咳，上一份那可是张总‘亲自’否定了的。”李海豹发愁。

五天，已经过去两天了，之前的策划算是白费了。李海豹忙乱的在大摞大摞的纸张里找着自己的旧策划，看了几眼又放下：“我就是不知道哪儿不行，张总也不会屈尊给我指出，这不是明摆着让我抓瞎嘛！”他用的力气大了，纸张散的满地，他却连弯腰的精神都没有了。

“诶，这谁的东西扔得满地的，绊着我了。”女同事路过时不满意的抱怨，李海豹抬起头来正想发作，手机铃声却响起。“谁呀，这时候来电话。”他打算看一眼就挂断，来电显示确是一个陌生号码。李海豹正好在上岗培训时学过通过手机号码辨认来电者身份，而这个号码显示，来电者是业务繁忙人士，非官即商，他都没来及骂一句自己势利，就接了电话。

“你还挺有架子的，要我主动给你打电话啊李总。”这，这不是赵远帆吗？“哎呀远帆，我现在都急死了，是不是有聚会啊，我没法参加了……”李海豹正说着，远帆的回答却吓了他一跳：“游戏背景文案策划吧？烦心？”李海豹讶异：“你怎么知道？你也忒牛了。”

“来了再说，我现在就在家里，淼淼也在，她可是专业做文字工作的，我们还约了林锐和吴窈窕，你知道，公司接受了他但是说放假，实际上也想慢慢把他边缘化。快来吧，过时不候。”远帆说话潇洒大度倒是没话说，就是语言间总藏着一丝使坏的滋味，不过还挺可爱。李海豹和同事说了声，先行离开办公室。

“不许说我没工作！”林锐正那儿发火，“大家集中注意力，看看我，我还活着说明我的心脏、肝脏、脾胃肾、大脑都在工作，怎么能说我是一个没有工作的人呢！”他还侦察机一般地围着吴窈窕转悠：“你前男友送你礼物了，绝对送了，盘子里那大列巴哪来的？他去哈尔滨带给你的吧？”吴窈窕毫不在意：“大列巴是要浸在罗宋汤里那么吃的，可我没有汤，又不想负他一片真心，我决定将它当防身工具，家里来了小偷就拿大列巴砸他。”

“来，吴窈窕，你看这句台词有意思。”远帆招呼吴窈窕过来，吴窈窕略有不屑：“《十面埋伏》多老的片子啊，咱看点新的，看变形金刚三。”林锐拉着她坐在沙发沿上：“你看我定格的这句，‘我的命是大侠救的，看一眼又怎么样’，这句和‘一枝红杏出墙来’一样，是百搭句。”

吴窈窕仰头想了想，林锐就先接下自己的话茬：“桃花潭水深千尺，看一眼又怎么样，多香艳！”陈浩淼在一旁倚门而立，听着笑话：“林锐，你又来了，就喜欢俗的。”

“那是，食色性也！”林锐扳着指头数：“天苍苍，野茫茫，看一眼又怎么样，多押韵，伟大的草原爱情。杨家有女初长成，看一眼又怎么样，嘿嘿，这个，吴窈窕你别打我！”林锐嘻嘻笑着挠着头，“但使龙城飞将在，看一眼又怎么样！这句能成吧，也能说得通。”

林锐和吴窈窕正谈的快活，浩淼姑娘幽幽的在边上说：“朕与先生解战袍，看一眼又怎么样……这句好。其实这句的问题出在前半句吧？”赵远帆正要说话，忽然就被这句呛住了：“咳咳咳！淼淼你不要太过分。我也来接一个，问人世间情何物，看一眼又怎么样！”

“喂！”浩淼听见敲门声去应门，李海豹闯进来就说：“外面都听见了，聚众讨论那啥啥话题！”远帆上来岔开：“你们张总的秘书，和我们公司一个部门助理是男女朋友，我也是偶然听说的，你那烦心的策划方案，我来给你看看吧？”他一点不客气，伸手就要李海豹的策划。

李海豹叨咕着，远帆你真是眼线耳目众多，远帆接过策划方案，也正好听见了他的话。“这不是什么耳目，这都是经验，行业里的事情就需要留意。知道你们张总怎么发家的吗？他原先代理韩国游戏，拿到了他们的源代码，于是自己出了一个，所有内容基本一样，就道具、地方和技能换了个名字。”远帆说的很不经意，李海豹的眼睛却是越瞪越大：“服了你了。”

远帆没做任何炫耀，只低声说了句：“经验嘛。经验也是从教训总结出来的。失败就算不是成功之母，也是成功它的部门主管，指导你成功路上的一举一动。工作好像踢球赛，上半场比的是知识、经验、学位来到你身边比别人早，下半场比的是体力、耐心、感情、理想离开你身边比别人晚。”这个时候他已经大略看完了李海豹的策划方案：“第一份总体思路不行，第二份有改进，第三份又改回去了。”

“玩家越来越精明，品位也越来越高，新出来的公司，新开发的项目已经有很多倒掉了，你要把握住游戏的发展方向：快餐化。网页游戏大行其道，说明玩家对更快速的进入，和直接体验游戏有需求，小公司的投资人，都不能容忍公司半年以上没有盈利的状况，你们紫金公司现在正在由小转大的困局当中，所以你的背景文案必须直击市场的赢利点。”

赵远帆侃侃而谈，让李海豹震惊不已。这些说的都不是具体细节，而他对大方向的把握，却解决了一直困扰李海豹的大问题。“对吗？”远帆问，李海豹连忙回答：“就是啊，很对！我有些明白了。”远帆有如此的事业，并且受到各路领导的尊重，他的能力绝对不容小觑。

“你第一份策划，问题就出在太理想，这些复杂的操作或许能带来一部分游戏快感，但现在游戏的操作形式更趋于简单，魔兽都简化了天赋树，并且不再给技能设等级，很多原本需要手动的功能也都变成自动了，可见游戏的操作简化是一个大方向。明白吗？”

李海豹闷头思考着：“赢利点，你说的对啊，每次修改后，被批评的总是‘不卖货’，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远帆点头：“其实都明白，就是放不下自己那点小理想，我年轻时也一样，这些都是亲身走过弯路才会明白。有理想，好事，但切不可让理想成为成功路上的包袱。”

“我们需要逼迫一下自己，玩，很轻松，读书半小时，网上已千年，但是年轻是要学习的，一个体力精力记忆力都处于巅峰的大好青年，别把自己看世界的双眼搞得和U盘插口一个功能。背景文案那块，是淼淼的擅长方向，我理科生帮不上忙，淼淼，来和李海豹商量商量吧！”远帆自己倒好凉茶，又和林锐、吴窈窕说笑去了。李海豹飞快的写好了全新的项目策划，与此同时，浩淼也把背景文案给他列了大纲，这个关于李海豹能否保住工作的生死难关，也完美解决。

张总面对这份策划，真真切切的露出了笑容。这份精彩的策划书，给李海豹加了不少分。李海豹进会议室的时候，张总已经和很多同事在等他了。“这份策划，很漂亮，很让我满意。各部门，按我刚才说的一一交代下去。有什么疑问的，可以直接去问李海豹，就这样。”

李海豹满怀得意，像张进城欠了欠身。同事这次看他的目光，全是仰视。“五天之内，完成这么重要的策划，前途无量！”一位不认识的部门经理，用众人都听得到的声音，拍着李海豹的肩膀说。“公司对我很信任，我这是为公司服务，我知道这个项目的意义。”李海豹答应。

“嗯，我还有一个疑问，李海豹为什么否定了一些很先进的理念，我们如果在游戏中推出，那就是全国首推。”有女项目主管发问。“这样的游戏，冲击的是二三线城市甚或小县城、城乡结合部的市场，不做3D，因为那些地方的玩家不喜欢，看着头晕，电脑普遍的配置也跟不上。对史诗的剧情和场景，以及比较先进的游戏设计理念也不是很会欣赏。他们追求感官刺激，我们给他感官刺激，公司现在需要的是盈利，你的理念很先进，但并不合适。”

李海豹毫不犹豫的就反驳了对方，他口若悬河，说的旁人纷纷点头，但是他痛苦，这简直就是否认过去的自己，否认自己的远大理想。“为什么一直在出这类形式并不新颖的游戏，既然我们公司在开拓市场，扩大知名度的阶段，就应该做新的尝试，你说呢？”又有人发问。

张总先说了两句：“玩家越来越精明，因此在同一款游戏上停留的时间会更短，会尝试更多的游戏，一个资深玩家大致了解所有类型游戏的套路之后，他会对一些有门槛或者入门比较麻烦的游戏更不耐烦。”比玩家更不耐烦的是张总自己，他不想多解释，扫了眼李海豹。

李海豹立刻会意：“最后，玩家会回到最早全情投入、朋友最多的那类游戏中去！我们要做的就是这样的游戏！”他一字千金，顿时说的其他同事再没有发问的机会。张进城很满意，站起身来，把椅子一推，很高兴的说：“散会！”李海豹在同事的注目礼下，第一个走出了会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