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建有一天趁老太太安静休息的时候,偷偷跑出去,直奔那家医院。
在神经科,那位知名专家已经不在了,他向该院的其他医生咨询了一下。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大夫告诉他说,老年痴呆症患者的症状表现是多种多样,有的毫无意识,整天浑浑噩噩的;也有的患者会在某些方面表现得很亢奋,又因为意识不清,会表现得很疯癫。对于老太太为啥没有忘记早年的妞妞,老大夫则认为该患者也许对丢失的女儿一直耿耿于怀,甚至每天都沉浸在思念女儿的日子。结果,就连患了这个老年痴呆症也没有让她丧失这个记忆。
他有些犯愁:“大夫,我娘为了这个‘妞妞’,整天都神神叨叨的,不知道要折磨我多少次。有办法让她忘记可能不存在的女儿吗?”
老大夫摇摇头:“就连病魔都没有让她忘记孩子,医学更做不到了。再说,为什么让她忘记女儿呢?也许她整天的思念会刺激她的意识,延缓她的病情加重。这也许是有利的一面呢。”
他无话可说了,低头思忖片刻,又向老大夫请教一些照顾的细节。
老大夫颇有经验,当即交待他做一些能令老太太亢奋的事情,并给他开了一些相关治疗药物。
他不敢在医院久留,从医院药房窗口取出药物后,便匆匆赶回来关照老太太。
老太太已经苏醒,正焦躁地发动,还好时间不算长,他可以从容补救。
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深深感觉到照顾这样的老人,光靠有爱心还不够,必须还要有足够的耐心。这对于照顾者来说,要求还是蛮高的。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点呢?唯一是她的亲人。可是,他跟这个老太太非亲非故,假如再排除女房东的因素,那他就没有任何利益驱使去为她付出。而让他这样做的资本也只有他的善良和爱心了。他自己也深深知道,自己的心太软,实在是太软,不怪有从商失败的经历,因为自己做事不够果断,总是瞻前顾后,甚至不愿伤害同行业的竞争对手。难道天仅仅眷顾那些唯利是图的人吗?
他通过分析老太太,结果联想了很多,又做了一次思考人生。
“小毛,妞妞呢?快去帮我找妞妞···”
老太太经过他的悉心照顾,又承认他就是自己的儿子小毛了。
他在这个时候,不得不阳奉阴违几句,把老太太的情绪安顿好,借故走出屋门。
老太太到底有没有可能就是这家人?
他一直带着这样的思考,这一次,他并没有走出院落,却外面的废墟里徜徉,而是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住房的对门。那是两间东厢房。平时一直锁着门,应该是被这个家的原主人用作仓房。至于该门的钥匙,女房东并没有交接给他。也许是交接匆忙,也许是里面有什么不能暴露的物品。
他心里一动,不由走近那扇门——
由于窗户被窗帘紧紧遮挡住,他无法通过窗户观察里面,只能使劲挤门,希望通过裂开的门缝扑捉到什么蛛丝马迹。
可是,门缝太细微了,紧紧能瞥到一个光线的宽度。结果,他发现一个电动车的车身,这让他怦然心动。
他思忖片刻,便返回自己的住房,在自己的物品中翻来翻去,终于抹出一把剪刀,并把它紧紧握在手心。
他再次返回对门,把剪刀当做撬锁的工具,开始撬锁。当然,凭剪刀是撬不开门锁的,他只是用它来破坏单薄的门鼻子而已。结果,他先把门鼻子扳得变形,最终让固定它的木螺丝松动,最终完全脱离。
这扇门终于被撬开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来不及擦拭额头冒出的汗珠,便推开那扇神秘之门——
这是两间房,分外里外间,首先呈现在他视线中的是外屋的物品,那辆电动车有八成新,虽然笼罩一层细细的灰尘,但依旧保持一定的橙色,通过它的外形和款式,估计是女房东的坐骑。
他盯着这辆电动车几眼,突然意识到女房东只所以不让自己染指这里,也许就是担心自己使用她的坐骑。可是,他为了寻找老太太是这家人的证据,已经无所顾忌了。
接下来,让他眼前一亮。原来,就在这间房的西北角落,还陈列一辆小型人力三轮车,虽然陈旧,但完好无缺。
他的心情激动起来,因为这种三轮车是当地中老年人的代步车,外面依旧有许多中老年人使用它。它既能让中老年人出行方便,又能锻炼身体,非常适用。这辆三轮车足以证明这个家是有过老年人的。它会不会是老太太曾经的坐骑。因为她患了老年痴呆症,无法继续使用了,于是被封存在这里了。
他心里这样设想着,又萌生一线希望。
外屋除了这两辆车,还有一些古董级的家具,起码有几十年的历史了,因为都是用厚实木制作,虽然经历多年的时光荏苒,依旧坚实如初。
他不由暗想,也许因为它们是一些具有纪念意义的家具,所以才被房主人封存在这里。他又扫视一下外屋的其它物品,再没有引发他性趣的东西,便推开另一扇门。它直通里间。
当里间的景物映入他的眼帘时,让他的一脸殷切迅速急转直下,双眼充满了失望。
原来,里间分明就是一个祭堂。一个香案后悬挂一些照片,分明就是一些已故先人的遗像。他迅颠覆了自己的刚才的判断,女房东不开放这里,并非是因为那辆电动车,真正的原因在这里。让他感到失望的是面遗像里分明有一个老太太,但并非房的老太太。除了长相有巨大反差,还有就是阴阳相隔。通过遗像的年轮,并非古老,应该就是一代已故老人。这才应该是女房东的真正婆婆!
除了老太太的遗像,还有一个老头的遗像,应该就是女房东的公公。当然,还有一个中年人的遗像,甚至很清闲,应该就是女房东已故不久的老公。
在照片前的香案,响应是供着牌位,看牌位的文字,足以证明照片的人的身份。
他默默退出来,仰望室外的天空,深吸一口气。现在不用通过女房东,就可以证明房里那个痴呆疯傻老太太跟这个家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感到一片悲哀的同时,又充满了懊恼,假如自己早一点对这两间厢房产生好奇的话,也许就不是现在的结果了。冥冥之中,他又错过了一些机会。
这个老太太到底是从哪来的?她简直就是自己的煞星!
情绪悲观失落的他,突然爆发无比的愤怒,大步迈进房,要把这个老太太扭送到派出所去。
可是,当老太太一进入他的视野,就让他木然凝滞住了。老太太正消停地坐在客厅的沙发,目光呆滞地凝视着手心里的照片。对于已经失忆的老太太来说,也许那张老照片就是她生命里的唯一世界。
他看到这里,想到这里,那双腿就像灌铅一样定在原地,再没有勇气做下一个动作,一种怜悯的心绪油然而生。
“妞妞···我的妞妞···”
呆滞的老太太对他很久无视,直到感觉他的存在时,嘴里道出的就是这些话。
他这样跟老太太对峙很久了终于迈出已经麻木的双腿,缓缓靠近老太太,并贴着她坐下来,把一只手搭在对方羸弱的肩膀。
“娘,小毛还没帮您找到她,请您耐心等一等。”
老太太的眼神从他的身又重新回到手心里的照片,嘴里喃喃道:“妞妞太可怜了···不知道她咋样···饿不饿···渴不渴···有人陪她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