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是赵毅和潞王约定一起攻打平阳府的日子。
不过在此之前,赵毅又一次见到倪元璐了,对方带着五万石粮草的‘诚意’,和赵毅商讨潞王何时在平遥和介休驻军的事宜。
平遥和介休都是一座空城,但是赵毅收复了嵩泽湖水贼后的实力,已经不是潞王可以轻慢的了,加上二人刚刚联手,若是此时翻脸,对大局无益,所以倪元璐又带着政治任务上来了。
这两座城对赵毅来说,给潞王是没问题的,一是城池没什么人口,重新修缮经营太耗费人力了,他也没那么多精力把这两座空城都消化掉,二是这两座城池靠近辽州的沁州,如果自己在那两个地方,无论是潞王还是张世杰都不可能不防备自己,那样无法建立信任,所以能趁机敲点好处的话,赵毅是不介意把自己利用不上的地盘分给潞王的。
“倪先生,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呀。”
赵毅在宁乡暂居的院落中接待倪元璐。
倪元璐也是呵呵一笑道:“久不见将军,风采更胜了。”
二人在短暂的恭维后进入了正题:
“上次倪某和将军商讨了汾州的事宜,没想到将军进展神速,竟然这么快就平定了匪祸,果然是英雄了得,王爷对将军赞赏有加呀,特意让倪某待了五万石精米和二十万两白银北上犒赏将士们。”
“呵呵呵,能得王爷厚爱,末将感激啊,”赵毅佯装激动道:“不过若是赵某没记错的话,曾经接收招安时是和王爷求粮五十万石的,不知为何眼下只有五万石,莫非王爷下面有人克扣了赵某的东西?”
倪元璐苦笑:“将军有所不知,潞安府虽富裕,不过接连战火,即使是王爷,也是钱粮紧促得很,不得不仰仗一些商贾为其奔走筹措。”
赵毅皱眉,疑惑道:“那若赵某有钱,可否在潞安府购粮?”
潞安府接连河南和山东,商贾往来比较兴盛,这里的晋商还是没有办法一手遮天的,论起富裕程度比起太原是有钱多了,也正是靠着这里的商业税收和大量南逃的人丁,再加上一半河南连同南直隶的通路握在福王的手里,两王都有了朝廷的支持,潞王才能聚拢大军起事。
不过朝廷对于流寇的态度都是很有敌意的,即使是招安的人马,也很少得到重用,此时除了江北四镇的高杰接受招安的早被重用外,就是张世杰作为标杆被高高捧起来,但对于其他的顺军残部都是持封锁的态度。
不仅大明的势力在封锁,就连满清的势力范围也封锁,所以流寇的声势最大,但是日子最不好过,原本定鼎天下的局势也随着李自成的败亡而崩塌,树死百年腐,山西陕西几地还在持续糜烂,张献忠占据了四川后也偏安一偶,并没有大举扩张的打算。
所以赵毅这个问题问的倪元璐非常尴尬,他不是一个人来,同行的还有潞王的其它几位臣僚,若是公然允其通商,那政治立场就歪了,若是不允吧,那不是摆明了和赵毅说,你以为接受招安就万事大吉了吗?在我们心里你还是个贼,连通商的资格都没有,就怕你借机坐大,以后我们屁股稳了再来清算你!
倪元璐没有这个胆子,他只能含蓄的说了一句:
“太监有把没把都能尿,那活儿藏在袍子里,有谁能看清这个物件呢?”
“哈哈哈哈哈,倪先生妙语连珠,赵某佩服,来来来,今日赵某设宴招待诸位大人,只谈风月不谈公事。”
赵毅听懂了倪元璐的话:要做买卖可以,大家伙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弄得太明白就不好了。
之后以赵毅为首的武夫们拉着一干潞王使臣灌了一宿的烈酒,暗中则和倪元璐商量好了龌龊的条条框框,里面设计了粮食、火药、工匠还有奴隶等等买卖。
双方有来有往,潞王方面提供能购买到的一切物资,赵毅付出银钱,同时赵毅可以把土地和奴隶甚至斩获的首级卖给潞王,因为他要的就是功勋和土地,以获得南京源源不断的支持!
这一套几乎就是辽东和鞑子的翻版,区别是潞王充当了辽东官军的角色,而赵毅当了鞑子的身份,一个以为能把对方挡枪使,另一个则是乐得扮猪吃虎,借机壮大实力。
在送别倪元璐之后,赵毅和潞王都默契的准备开始对刘芳亮开战了。
在彻底开战前,赵毅还得准备好一件事情,这关乎自己能吃下平阳府多少的果实,几名信使带着赵毅的亲笔信前往河南求见李岩。
河南府。
乔胜宁在这长达约两个月的时间中可不好过,他作为人质被囚禁在一处民宅中,可以说是缺衣少食,整个人几乎瘦了一圈,对于自己能否回去,他其实是持悲观态度的,因为作为一个买卖人,他心里很清楚。
二十万石粮食和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商人,哪个更重要用屁股想也知道,除非掌权者疯了才会做这样的买卖,之所以自己没死,恐怕就是李岩想知道自己后面站着的是哪个神仙,而且时间过了这么久,想必李岩已经打听清楚了。
自己现在没有利用价值了,还能活着的原因恐怕是李岩都把自己忘了吧。
他想借酒消愁,不过很可惜这儿并没有酒,四周都是黄泥垒出来的房子,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副碗筷而已,每日黄昏时一定会有李岩的士卒端几个窝窝头和水进来,这就是他生存的环境,在这里他几乎忘却了时间,只有无尽的孤独和时时刻刻可能来临的死亡。
恐惧能把人逼疯,也能使人坚强,乔胜宁无疑是后者。
他对于食物和住处,从一开始的难以下咽和卧立不安,到现在的处之泰然,他每日打发自己时间的娱乐就是模拟经商算数。
南城有米两千担,南城之民有铜钱共三万六千文,持五千文铜钱或三百担粮食,如何覆其米市,米市若崩,油市如何?布市亦如何?
若以米代钱,主庄者如何护市?
他做了好些年的生意,却发现自己似乎一点也不懂得怎么做生意,做生意一定就是要低买高卖吗?
做生意一定就是要互通有无吗?
用海量的货物冲击市场会造成什么后果、用多少的银钱囤积货物能炒高多少价格,这种商业上的战争应该如何进攻,如何防御?
一个个好奇的问题在孤独的日子里时时刻刻冒出来,给他无尽的遐想,黄泥地上满是他用树枝镌刻的字迹。
偶然间,他总有所得,便喜不自胜,像极了人生中赚取第一枚铜钱时兴奋。
“欸!那谁?”有个士卒打开了们,对着乔胜宁喊了一声:
“有人来赎你了。”
“咔嚓。”手中的树枝被乔胜宁折断,而他毫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