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章 对错之分(1 / 1)七彩梦幻小哥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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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长起跪在雪地之中,见三人出来,先是重重的磕上几个响头,随即抬起头,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唔,吴长起,你拦在这做什么?”杨老太傅淡淡的开口道。

吴长起心中那是一个悔恨,原以为太后这些手段,再加上韩振那个司礼监掌印太监都站在太后这边,便总觉着太后之子景王早已稳操胜券,这些时日替太后不辞辛劳,鞍前马后,便是想在景王登基前,在其面前先挣几分功劳,谁料到所办差事接二连三的出错,怕是太后心中早已不满了,于是他便愈发惶恐。

在这深宫内苑里,不受宠的下场,这几年他可是领略够了。

虽然他如今仍是内官大太监之职,但已经明显感觉到来自身边的疏冷之意。

所以面对杨老太傅的明知故问,他只得压着嗓子道:“小人....小人....不该欺骗殿下,不该....不该...”

“吴长起啊,我记得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吧?“

吴长起不敢抬头,只是小心的回道:“大人说的正是,小的入宫时侍候过灵帝。”

“灵帝啊,“杨老太傅有些感慨,看了眼身边有些呆愣的小孩,这日子的确是过的飞快。

吴长起一咬牙,恨声道:“太傅大人,小的不该同太后一同设计殿下,小的胆大妄为,还请太傅治罪。”

“你是宫里的人,老夫这把年纪了,可管不到宫里的事。你做了什么事,与老夫无关,你啊,不必向我请罪。”杨老太傅闻言却是呵呵一笑,只轻轻一句便将话头给飘走。

吴长起一呆,但终归还是在宫里混迹了这么多年,转眼间便领悟了话里的意思。

他移了下膝盖,朝着赵广源拼命磕头,额头鲜血渗入雪里,只留下星星点点的印迹,嘴里还一直喊道:“请殿下恕罪,请殿下恕罪!”

赵广源被这一幕吓得有些手足无措,有些害怕的想要退后一步,身子刚刚倾斜,脑袋里却突然记起了卫康说的那句话。

任何时刻,哪怕你心里怕的要死,也不能后退,要咬牙撑下去。

身子微微止住,收回抬起的左脚,抬头看了看身侧的老人,后者也正在微笑的看着他。

“他....做了什么错事?”

老人饶有兴趣的观察着赵广源的小动作,也并未点破,见赵广源询问,则是淡淡的回答道。

“殿下这个问题,问的是极有意思。”

“对与错的道理,自古以来便是个难题。大乾以仁孝治国,以儒家为尊,我大乾子民,除了要遵循一些基本的对错标准,即是儒家所提倡的道德礼仪,剩下的许多事,却是无法以对错为标准去衡量的。”

他笑呵呵的朝着楚平川一指,随口道:“譬如这楚平川,乃是我大乾第一高手,一身内力深不可测,若是在大街之上阻拦恶奴欺负弱女子,却无意间失手将那恶奴给打死了,你说是对是错啊?”

楚平川面对老人比喻,无可奈何的苦笑了一声。

赵广源闻言陷入沉思,皱眉想了会开口道:“楚叔叔是对的,那坏人欺负女人,死有余辜,这是行侠仗义。”

老人闻言与楚平川对视一眼,都笑了笑,刚要开口,却听到赵广源又开口道:“可是...若是在凉地,楚叔叔便要被平凉侯抓住,然后治罪,因为当街杀人是触犯了律法,要被抓去治罪的,所以.....所以楚叔叔也是错的。”

他有些苦恼的抓了抓脑袋,楚平川诧异的看了眼赵广源,显然这个回答让他有些意外。

杨老太傅则是放声大笑道:“好好好,好一个平凉侯,难怪能守得西凉数十载安定。”

“殿下记住了,对与错的标准,永远在于人。每个人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对错之分便是相差甚远。西域有一小国,举国信教,皆不食猪肉,认为吃猪肉乃会触怒神灵。初次来我大乾时,还闹出了不小的笑话,皆因礼部所安排食物里有这猪肉。殿下细想,如此一说,难不成我大乾亿万子民们一直都是错的不成?“

赵广源显然还难以理解这个深奥的道理。

老人也显然没打算继续深入解释,毕竟此刻并非在书房授课,他转过身看着仍匍匐着一动不动的吴长起,淡淡开口道:“殿下,这吴长起乃是深宫老人,先后侍奉过三代帝王,如今官至内官大太监之职。如今陛下驾崩之后,他便替太后鞍前马后,不断替太后往这宫外传递消息,协助景王秘密调集了两万中军将士星夜赶赴京城,想要将永王一举拿下。不料平凉侯率十万大军护送殿下入京,太后只得无奈放了这个念头,这吴长起的一番辛苦劳作成了白费功夫。“

老人笑了笑,继续道:“只是这吴长起到是有些毅力,想来也是与太后计划好了,借着护送殿下入宫的名义,设了不少个圈套,只是被殿下与平凉侯识破了。这几日想来应当是与殿下说了些什么,煽动了些大臣们,想要在今日早朝上闹一闹。吴长起,你们是想做些什么?“

吴长起听着杨老太傅事无巨细的将他这些日子所做之事娓娓道来,一阵寒凉自心底而起,竟是比身下的寒冷更彻骨三分。

今日他便是觉着有些不对劲,平日里宫外从未断过的消息渠道一个个的都没了动静,从仁寿宫回来时,发现宫里的侍卫也突然换了好些个面孔。

这位面玲珑的大太监一瞬间便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像,太像了,像极了武帝登基之时。

山雨欲来风满楼,吴长起感觉整个人被笼罩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大网内,正将整个皇宫包裹住,一点一点的往内收缩,而自己便是其中的一员,迟早慢慢被勒死在网中。

尤其是他无意间瞧见了两张慌张朝着仁寿宫前去的面孔,更是心头巨震。

正是庭香院门前的那两位老嬷嬷。

一直以来的所保持的警觉性救了他。

当院门推开,看见杨老太傅出现的一瞬间,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颤抖的嗓音,吴长起慢慢说道:“太后想要.....想要趁着文武百官都在,让一群忠于先帝的老臣们纷纷上书,请求殿下继武帝位,即刻称帝。但太后料定,文武百官必然....必然会保持中立,既不赞成也不会反对,届时便请武帝登基时主持大礼议之辩的王老太爷出面,以礼仪之辩,将....将永王排除在外。景王和殿下,一个是灵帝之子,一个是武帝之子,都是先帝皇嗣,论宗祠辈分,都是一家子。而永王则只能算作皇室旁支,到时候只要将这名分定了下来,永王则再无机会。到时候.....到时候只剩一个殿下和平凉侯,则....则翻不出什么风浪了。“

楚平川嘶了口凉气,这位太后的手段,着实是有些厉害。

若是别的招数,楚平川不见得能理解的了多少,更参悟不透其中的奥秘,但若是论道礼仪之事,尤其是这位王老太爷,则是让他这辈子都难以忘怀。

平帝登基之时,曾发生过一场不小的礼仪之争,楚平川便是遭人设计,陷入此事,丢了官职不说,全家也被打入天牢,差点便被满门抄斩,幸好有太傅出手相救,一家人这才侥幸活了下来。

所以他永远也忘不了当年在奉天殿中,自己远远的跪在宫门之外,身后是许多品阶官职比自己高得多的大臣,甚至不乏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一品大员,也都披头散发头戴枷锁,一同跪在殿外。只能看到大殿之中,有一道苍老的身影,面对无数重臣言官,剑拔弩张之下依旧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愤怒的平帝在龙椅之上咆哮着,最后也只能无可奈何的颓然坐下。

一场风波最终由平帝的退让和朝堂之上少了四分之一的大臣而收尾,而此事带来的后果,便是平帝从此几乎再也未理过朝政。

所以最终是大臣们赢了,还是平帝赢了,谁也说不清楚,唯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午门外淋漓的鲜血和王老太爷挺拔的苍老身影。

若是有王老太爷出马,以如今满朝文武大臣明哲保身的性子,怕是无人敢于之争辩。到时候永王退场,平凉侯远在千里之外,朝堂之上再无阻拦,景王登基之势便顺理成章了。

杨老太傅则是有些玩味的开口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前来请罪?要知道这位王老太爷老夫见了也得让着三分的。”

吴长起抬起头,鲜血顺着鼻子滑落,他颤声道:“太傅,殿下,老奴做这些事,只是全为自保。这些年在这后宫之中,没有人敢违逆太后的意思,老奴如果不去做,便定然要收到太后处罚。老奴瞧见殿下第一眼,便像是瞧见了武帝当年的模样,与殿下是一模一样。老奴这几日时常回想起武帝在时,这宫里,这朝堂,哪里是现在这般模样。老奴有心想帮助殿下,可....可老奴没那个本事,帮不了殿下。”

说道此处,眼泪夺眶而出。

“老奴虽然替太后做事,但决计是不敢害殿下的。”

赵广源瞧见吴长起这副凄惨模样,感觉有些心软,轻轻拉了拉老人的袖子。

杨老太傅转头笑道:“殿下,我问你,这吴长起做的事,是对是错啊?”

赵广源看着跪在地上的吴长起,沉默片刻后开口道:“我....我不知道。”

老人摸了摸胡子,笑道:“殿下,其实这吴长起于他自己而言,并未做错什么。”

楚平川也忍不住开口道:“没错,只不过是有些见风使舵而已。“

吴长起一愣,随即羞愧的低下了头。

老人摆了摆手,开口道:”单论对错而言,这吴长起并无过错。如今这后宫之中的确如此,太后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为求自保,趋利避祸,此乃人之天性,并无过错。但吴长起如今跪在您面前,自称自己错了,可知是为何?“

赵广源疑惑的歪着脑袋,仍是摇了摇头。

“因为此前太后大权在握,吴长起在太后手下办事,便觉着做的事是对的,而如今瞧见老夫站在殿下身边,知道太后与景王机会渺茫,便觉着自己是做错了事。其原因在于一句话,这句话还烦殿下一辈子记在心上。”

“虽然这世上有许多对错之分,但到最后,终究还是谁的拳头最大,谁就是对的。尤其是殿下日后登基,手执乾坤,更是要明白一个道理,无论在任何时候,您永远都是对的。”

面对这位老人尽力用着最浅显易懂的话讲述着最深奥的道理,赵广源严肃的点了点头。

“所以殿下,眼下您看该怎么处置这吴长起?”

老人笑眯眯的问道。

赵广源看着一脸祈求的吴长起,低头片刻道:“你说....你服侍过我父母?”

吴长起拼命点头。

赵广源抬头看向老人,老人回之以一个肯定的眼神。

赵广源稍稍沉默,开口道:“我不知道你和那位太后到底想做些什么,但是就像刚才说的一样,你没有做错什么,还教了我几件事,所以我不怪你。”

吴长起一愣,老泪纵横,拼命的磕头。

楚平川一皱眉,心道这位殿下终究还是个小孩,不懂事,心肠太软。

“你...你别磕头了,起来吧。“

吴长起抬起头,满脸涨红的看着赵广源,喊道:“殿下!殿下一番话,让老奴羞愧不已。殿下,老奴虽年迈,没什么用,但还望殿下给老奴一个机会,让老奴侍奉殿下左右,老奴不奢求一官半职,即便只是端茶递水,老奴也绝无怨言,只想着能伺候着殿下,还望殿下成全!”

赵广源有些发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见老人和楚叔叔都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他有些紧张。又看看吴长起匍匐在地的可怜身影,心里一软,开口道:“你先起来吧。”

楚平川皱眉,朝着老人低声道:“太傅,这吴长起如此见风使舵,在下只怕日后会对殿下不利....”

杨老太傅摆了摆手,笑着看向两人,开口道:“无妨,吴长起老了,掀不起多大风浪,宦官这柄软刀子,伤不了人,便让这位殿下自个慢慢磨吧,这人啊,不磨不成器,不磨不成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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