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章:甘家兄弟(1 / 1)钦亣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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芩桑身处在乱七八糟的世界,思绪混乱,醒来之后,却依旧无法将梦境之中的人事物想得清楚真实明白,那毫不连贯的故事,就像是个巨大的网一般,将她死死罩在其中,她能看见到的只有数不清的窟窿。

她睁开眼睛,眼前只有这个生了锈的铁笼子,身上的燥热难受已经消减得差不多了,溃烂的皮肤也好了些许。

天气越发凉爽,她还是狼的时候,就很喜欢这种天气。后来认识拉桑之后,她便喜新厌旧了,她觉得拉桑摸着她的头对她温柔地微笑是最舒服的,但是现在她可以感受到的,只有这瞬息万变的天气,那个温和的笑容,消失在了两年前的固执与绝情之中了。

这个时候,她开始越发想念拉桑,想念军中的那些大哥。如果他们在,是不会让别人这么欺负她的。而她如今却在别人的军营里,苟延残喘地活着,受尽屈辱不堪。她微微叹了口气,以表自己心中的无奈。

霎时,她立马警惕了起来,听了听地板上发出的声响,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很轻。她对来者无丝毫兴趣,想到昨天他们的那些手段,想来现在来的也不会是什么可爱的人。

脚步声停在了她的笼子边,来者驻足了很久,都没有说话。他蹲了下来,把一包东西丢到了她旁边,轻轻地叹了口气,便转身离开了。

她悄悄看了看那包东西,可能是些食物吧,她又看了看那个人的背影,很消瘦,但是身姿挺拔,丝毫不会让人觉得他弱不禁风。他应该不会是个大奸大恶的人,因为他跟拉桑一样,都对被困在笼子里的她施以援手。

“等等。”她叫住了他,便艰难地支撑起身子。

他停住了,慢慢转过身来,原来是昨天那个瘦小的侍卫。他面色凝重,八成了发生了什么不太如意的事。她向他摆摆手示意他过来,他犹豫了一下,便蹲在了笼子旁。她缓慢地爬过去,趴在了他面前,用虚弱的声音问道:“我没害过你们,你们为什么要对我施以极刑?”

他面色依旧凝重,眉头紧皱,双眼无神,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愁色。芩桑勉强挤出个微笑,安慰他道:“喂,被折磨的是我,你干么要这种表情?痛在我身,又不在你心。”

他张嘴刚想说点什么,又闭上了。他是很难过的,不是装出来的,她虽然做人才七年,但是,她分辨得出来,这个瘦小的侍卫并不是个什么坏人,想来他是个好人吧,应该是个很温柔很善良的男人。只是他的身份,迫于他必须对笼子内的看似娇弱的奸细严刑逼供。

“如果,可以说点什么,你就说点吧,可以死得快一些,少受点折磨。”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没有谁是天生的恶人,只不过你先威胁到了别人想保护的东西。所以……唉……”他没有说完,几次叹气之后便停住了,他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她看着眼前这个大男子,诧异至极,这个她完全不认识的男人,却在为她这个毫无干系的人伤心难过,这是她十三年来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事情。当年拉桑从他伙伴手里救下她的时候,都不曾有过这种表情,多的不过是温柔的微笑,淡然的怜惜,以及恰到好处的救助。

芩桑忽而甜上了心头,她淡淡地笑了笑,打开那包食物,是几块烧饼,她大口大口吃着,虽然身上的伤没有好完全,但此刻她的心里是无比甜的,她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来路不明的喜悦。这几块烧饼特别好吃,三两下她已经把那包吃完了,还差点噎到。她忙着跟瘦侍卫说谢谢,他也挤出了笑容,勉强得特别苦涩。

就在这时,怪棠带着那个胖侍卫缓缓走了过来,瘦侍卫看到了芩桑慌张的眼神,连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

芩桑盯着怪棠,挤出了个微笑。怪棠依旧面无表情,一张清寒如霜的脸上,好似有风雪在其中缓缓而过,而怪棠完全不接受芩桑的好意,只是憎恶一般地盯着这张有五分似故人的脸。

芩桑还记得瘦侍卫刚才跟她说的话,她应该说点什么,才能让自己活下去。她不是怕死,活着比死可怕多了,因为那个瘦侍卫,她渴望活着的美好。

她只是想活着,她还想见拉桑,她想去体验更多人世间的美好,她想结束在雪乪城看见的那一幕幕渗人心魂的悲剧,她想将烨国的和平之火照耀这个世间的每个晦暗之地,她想真正地把自己当成一个人去看待。

“我知道你是怪棠,你放了我,我可以救你一命。”怪棠听着芩桑的话,忽而眉头紧皱,极其不耐烦。芩桑知道怪棠肯定觉得她是个不自量力的人,她想也是,她现在浑身上下,哪有跟别人讨价还价的筹码,便只好组织了一些语言,试图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我逃不走,你是知道的,但是,我想救你。”

怪棠盯了她一会,未再多加思量,便对着胖侍卫挥挥手,胖侍卫毕恭毕敬地应了句,便打开了笼子的锁头。她吃力地站了起来,跟在了怪棠后面,那个瘦侍卫亦是随在了两人的身后。

怪棠带她去了自己的帐篷,她也算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是她帐篷里面的摆设却异常简陋,跟拉桑的一样,不过比起华而不实的青楼,这个地方倒是让芩桑自在多了。怪棠似乎看出了芩桑的异样,并不想说点什么,饮了杯茶,示意她坐下,并粗鲁地丢了一小瓶东西给她,告诉她那是可以治愈她身体的药。

怪棠不杀人,芩桑不觉得惊讶,如今她能如此待自己,倒是让芩桑诧异无比的。一个昨天费劲心思折磨她的人,转瞬就成了眼前这个懂得关心别人的人,想来她内心深处还潜藏着好人的成分,只不过不习惯表现出来罢了。

芩桑便没有跟她客气,坐在了左边的座位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来是因为她口干舌燥,二来,她只是需要多一点的时间去组织语言。她得好好利用那些残缺的故事,编造出了一个好些的说辞,方能够保全自己的性命。

“我虽不是坏人,但我也不是好人。”怪棠沉声说道,口气带着阴沉不悦之色,显然是看破了芩桑的鬼心思。芩桑不知所措地盯着眼前那个满脸伤疤的女子,最后亦只能笑嘻嘻地说:“我虽不是好人,但我也不是坏人。”

怪棠没有回话,自顾自地饮茶。她一脸冷漠的模样,加之脸上红色如蚯蚓一般的伤痕,让芩桑觉着她确实是个让人难以接近的女人,而且,手段残忍,毫不感性,定是个杀人如麻的工具。

芩桑连忙抛开了这些思绪,想到了部分昨日梦见的事情。她明白自己是可以救怪棠一命的,不然以她脸上的伤疤,活不了多久。芩桑潜意识里总有一个人在指引着她,那个意识是想让怪棠好好活下去,芩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有些事情,她越来越没办法控制自己,这是遇见芮伊后便一直无故存在的反应,遇见怪棠之后,更是多了许多异样的想法,思绪也愈加混乱了起来。而这些混乱,就好似一个巨大的网,将这些人紧紧罩在了一起。

“你脸上的那些伤疤。”芩桑玩弄着手上的杯子,故作神秘地说道。怪棠听到这句话,第一次有了除了冷漠之外的反应。芩桑先停住了,抬头看了她一眼,用怜惜的眼神盯着她,补充道:“如果你不想半年后就死,用刀把伤疤划开,用细盐加上咖犸异草敷上,会很痛,但是这样可以淡化你的伤疤,还可以保你一命。不过前提是,你得相信我。”

“你,有什么值得我相信的?”怪棠寒声说道。

“十年了,你的伤疤之所以常年不愈,那是因为毒素还留在里面。咖犸的制药一直是领先五朝三国的,这些年,即便昔日的伤并未要你的命,但是咖犸毒药的后劲,远远比大家想象的要厉害多了。你只要用刀将伤疤划开,尽量划深一点,会流出深色的浓稠液体,到时你就会相信我说的话了。”芩桑说的这些话,并不是为了自保哄她。芩桑心里明白自己是真的知道这些,最近总有人以文字的形式向自己传达着什么指示,她不曾怀疑过真假,她笃信那些数以万计的文字,就像是存在她生命里的东西一样。而那个试图给她传达信息的人,跟她的关系,和跟怪棠的关系肯定是非同寻常的。

而冥冥之中,她出现在芮伊的军营里,肯定是有意之人的撺掇。

“你走吧。”怪棠依旧是淡淡的表情。

“我不走,我想留在这里。”芩桑固执地说道。她想留在这里,绝非临时兴起的想法。她在心底里想过,与其漂泊无依,不如直接将自己送到一个可以改变的地方,而这里就再合适不过了。

芩桑见怪棠不为所动,便焦急地说道:“我是说真的,我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折磨我,遇见你们之后我也有很多很多的疑惑。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是谁,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过去,我对自己没有交代。但是我想了解人,了解自己,了解自己的以后。”她用乞求的口吻说道,试图表明自己的决心:“认识你们,好像是我人生注定会发生的事情,但是我不清楚,自己为何会知道你们的名字。把我留着,不是更有利于你们打探吗。”

怪棠看了她很久,眼神里的情绪复杂难辨,喜愁夹杂。像是思考良多之后,她便没有再拒绝,只是冷冷地提醒芩桑:“世人对咖犸的偏见太多了,日后,别轻易提到这两字。”芩桑先是一愣,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怪棠叫了一个名为甘式延的人进来,示意芩桑跟他走。芩桑转过身,看见了那个瘦侍卫,心中顿生了一丝喜悦。他对着她笑了笑,她也笑了起来,如清风拂面,自在惬意。

他带她参观了整个营地,不大,只有二十几个帐篷大概三四百号人,每个人看见她都一副看见怪物的眼神,她死命瞪了他们一眼他们便识趣地转开了眼,在背后窃窃私语了起来。

甘式延带她去了自己的帐篷,有点小,勉强还能放下两张床,他把其中一张较小的收拾了一下,告诉她以后那就是她的了。她欣然地点了点头,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瞅瞅着瞅瞅那,十分好奇。她大致走了一遍,发现这里面应该是两个人的住所,就在她准备开口询问时,一个毛头小子冒冒失失地冲了进来,撞在了她背上,她没站稳,便踉跄了一步,单膝跪在了地板上。式延原本正在收拾着杂物,听到动静,连忙转过身,数落了那个孩子几句便准备搀扶芩桑。她笑着说没事,便自己站了起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毛头小子,大概只有十岁十一岁吧,浑身脏兮兮的,头上还插着几根枯草,像是在泥巴里滚过的一样。式延告诉她,那是他弟弟其环,因为父母死得早,便让他跟着自己随军了。她盯着他看了许久,发现他们两兄弟长得一点都不像,这个小子肉嘟嘟的,颇有福气。式延就很消瘦,骨头嶙峋,但身为军人的他,还是颇有力量的。

甘其环这个毛头小子,见到芩桑第一句话便是嫌弃她太丑,还很委屈的样子,像是见到了多么恐怖的人脏了他的双眼一样。式延还在旁边偷笑着,她看了看自己,虽然穿着麻布衣裳,头发乱糟糟的,但起码不会丢人现眼,还不至于丑成吓坏小孩子的地步吧。她委屈地看着式延,试图寻求点尊严。

他笑着,只能给她挑了件干净的衣服,柔声说道:“你先好好清洗下自己,这样真的有点不堪入目。”

她刚拿起衣服,便被其环抢过,这个孩子拧巴着一张脸,委屈地说道:“哥哥,这是我的新衣服,我还没穿过呢,你怎么给这个丑女人了。”式延闻言,忽而蹙了蹙眉,还未等他数落其环几句,芩桑便立马反驳道:“什么丑八怪啊,你这个脏小孩,没大没小的,叫姐姐。”

其环冷哼了一声,大喊着:“丑女人,你抢我衣服,这可是哥哥刚给我买的,你还给我。”芩桑连忙躲闪,不跟这个发怒的孩子一般计较,可手中的衣服却被其环狠狠拽住,挣脱不得。

式延连忙拽住了其环的手腕,斥责了他一番:“放手,这个姐姐新来的,没有衣服,你先让给她。”其环很少看见自己的哥哥如此训斥他,只能无辜地放手,但是眼眶之中,早已转悠着泪花。

芩桑夺过了新衣服,冷哼一声便往门口走,想着这两兄弟幸好不会一个鼻孔里出气,否则只会欺负她这个外来人。走到门外才想起自己不知道该去那里,只能折回去,接受其环那个臭小子异样的眼神。

涌城城外,尘土飞扬,枯草耷拉,一片萧索之色。大道上,马蹄声急促得如同滚滚闷雷呼号逼近,一行人面如千年枯井,不动声色,在尘土中,更显波澜不惊,严肃狰狞。

马蹄而过,地表抖动凶猛,马蹄渐远,地板缓缓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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