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这一惊非同小可,俱往石敬麟看去。那白衣蒙纱的女子认出石敬麟的声音,心中一阵惊喜:“原来是他?”
江爱萍冲了过去,抓住石敬麟衣襟喊道:“小流氓,是你!你把我虎儿藏哪了,快把我虎儿还给我!”
胡松也忙跟上,道:“小麟,天呐,真的是你?天可怜见,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虎儿是无辜的。你快告诉胡叔,虎儿在哪?”
石敬麟朝天大笑:“好一个无辜!就你家儿子是无辜的?你们拐卖了这么多人,别人的孩子便都不无辜了?”
石敬麟这话是莫大指控,众人闻言面面相顾,纷纷拍案怒骂。
“胡大善人是游龙县善人翘楚,怎么会拐卖别人孩子?”
“你这小贼!你盗人儿子,还要栽赃,当真无耻至极。”
“小流氓,快将胡府小少爷交出来。”
江爱萍扯住石敬麟,喊道:“小流氓,你不要扯东扯西!我虎儿在哪里?”
石敬麟嘿嘿冷笑,道:“这个得问你自己了。”
江爱萍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石敬麟续道:“老子问你,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聪明绝顶?老子故意让你知道粥铺秘密泄露,你是不是,立即让人去处理了粥铺里的孩子?”
江爱萍没料到自己的举动,会被石敬麟猜的正着,双目惊恐地盯着石敬麟,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时,只闻大堂外脚步声响,一个妇人牵着一名孩子在众人注视下走了进来。
胡松夫妇眼见那孩子,脸色登时惨白。宾客们也识得那妇人是为寻子大闹官府、胡府多日的疯妇王羡姑,突然见她带着孩子出现,一时俱是惊讶。
王羡姑向石敬麟施礼,道:“老爷,奴家来得迟了么?”
石敬麟负手笑道:“不早不迟,刚刚好。老子这位萍姨正想要知道她儿子在哪,你便告诉她吧。”
“是。”王羡姑再拜,直身转向江爱萍,咬牙说道,“胡夫人机关算尽,令郎如今已经被你卖掉了!”
众宾客闻言顿时一片喧哗。
圣朝政治昏聩,神州中陆贫苦百姓易子而食、卖妻卖子的并不少听见,但如胡府这样富裕家庭,竟会卖掉自己的儿子,当真让人匪夷所思。
江爱萍叫道:“你这疯婆子!你在胡说什么!”
“胡夫人不信的话,奴家便慢慢向你说来。”
王羡姑冷笑一声,一五一十将原委说出,“昨日,这位姓石的老爷助奴家寻得粥铺密室后,要奴家依他计划报复胡府。奴家起初担心夜哥有危险,并没答应,但离开密室后,奴家越来越觉得老爷说的话是对的。
“于是奴家便依老爷的指示去了县衙,用老爷教的办法,以老爷的下落为筹码,说动沈捕头派人配合老爷的计划,保护孩子。今日午后,奴家买了件新衣裳,在老爷混进胡府时,奴家也混了进来。
“老爷早就知道胡夫人心思歹毒,胡府肯定早有防范,所以故意现身佯装被擒,又故意向胡夫人透露粥铺密室泄露之事,胡夫人心思缜密得紧,果然立即将令郎交给奶妈,自己第一时间派人去处理粥铺密室里的孩子。
“便在那时,奴家从后将奶妈打晕,将胡府小少爷迷晕,藏在裙下带出了胡府。嘿嘿,那蒙汗药也是奴家自粥铺暗室桌上取来的,药效果然好得紧。
“奴家带令郎出去后,薛青正去知会买家,奴家便趁这个时间,用令郎将石室里最小的孩子换了出来。之后不久,薛青便带着买家赶到。
“那一周多的孩子本来就差别不大,薛青又急着交易,根本辨别不了,便草草将三个孩子交给了买家。这三个孩子,一个是七岁大的孩子,一个是奴家的夜哥,最后一个自然是你的宝贝儿子了。”
王羡姑慢条斯理地说着,宾客们从质疑,到怀疑,再到逐渐相信。胡松忽然一个踉跄,打翻了桌上茶碗。
江爱萍浑身剧震,大喊:“来人啊来人啊,快去粥铺,让薛青将虎儿要回来。”
她这么一喊,无异于承认了拐卖他人的事。
在场宾客顿时又发出一片嘘声。
“没想到胡松夫妇平时装得大仁大义,背后竟然做这拐卖人口的恶事,当真道貌岸然,道貌岸然!”
“一边犯着恶行,一边又装伪善,还敢和官府论交,当真以为自己手眼通天,将官府百姓玩弄鼓掌之中了。”
“这样的败类!他们如今亲手卖了自己儿子,真是天理昭张,报应不爽!”
群情一时激愤无比,众人辱骂不休,江爱萍却没空理会,只顾着大喊:“人呢?人呢?都死哪去了!快去粥铺叫薛青!”
就在这时,又一个洪亮声音从门外响起:“胡夫人不必派人了!”
众人吃惊地往门口看,只见十余个捕快抬着一具尸体从外而入,当先的捕头沈崇勇朗声道:“人贩薛青已被击毙,尸体就在此处!”
江爱萍听得心惊肉跳,扑上去抓住沈崇勇手臂问道:“你们杀了薛青,是不是也救到我的虎儿?”
沈崇勇瞥了一眼江爱萍,只顾着冷笑。知县花公明起身问道:“沈捕头,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崇勇抱拳应道:“回大人,我等接到线报,称有人拐卖人口,便赶往布防捉拿,正好撞见此人和对方交易。我等立即抓捕,此人顽抗拒捕,被当场格杀。我等同时还救下两个孩子,其中一个便是王羡姑儿子夜哥。至于买方……嘿嘿……他们狡猾得紧,我等无用,让他们带着胡峰虎跑了。”
胡松闻言,一屁股坐倒在上。江爱萍脸色白得吓人,喃喃道:“他们带虎儿跑了?他们带虎儿跑了?……他们一直都是薛青联系,他们带虎儿跑了,薛青死了……没有线索了……我的虎儿,我再也寻不到我的虎儿了……”
她和胡松先是中年丧子,而后老来得子视为珍宝,如今又是失去,心里哪里承受得了?
江爱萍自言自语一阵,忽然抓住沈崇勇喊道:“不对不对,对方逃跑,怎么会带着孩子那么麻烦?为什么别人的都救下,偏偏我的儿子没有救下!你们是不是故意让他们带走我的虎儿!”
沈崇勇勃然大怒,喝道:“胡夫人慎言!我等是公门中人,岂会故意放走人贩?”
下一刻却贴近江爱萍耳根,悄悄冷笑:“如果当年不是你们帮石敬麟做手脚,丁甲就不会死!今日,你夫妇活该!”
原来这一节,也是石敬麟授意王羡姑告诉沈崇勇的。
他们谎称胡松夫妇当年为了骗陈嚣的银子,一面假装将石敬麟绑给陈嚣,另一面又让石敬麟藏起瓷片,关键时刻用以逃脱。石敬麟这才能挣脱捆绑,将丁甲反杀。
沈崇勇信以为真,认为胡松夫妇间接害死丁甲,对胡松夫妇早已恨之入骨。
江爱萍知道自己是中了计,六神无主地疯呓片刻,突然朝石敬麟扑了过去,喊道:“都是你这小流氓!是你使的诡计!是你害了我的虎儿!”
石敬麟不待对方,一脚将她踢倒在地。江爱萍额头磕到椅角,顿时头破血流,哭喊道:“石敬麟,你要报仇就冲我来,为什么要害我儿子?”
石敬麟一声冷笑,张手说道:“两年前,你们把老子卖给陈嚣顶罪时,老子就说过,你们两个这辈子无子送终!可惜这两年老天不开眼,让你们过好日子不说,又生下个儿子。不过也好,如今老子亲自动手,替老天撑开了眼!”
宾客们闻言,顿时又响起一阵低语:“听见没,石敬麟当年的事,是被诬陷替陈嚣顶罪的!”
一傍胡松双手低垂,仰天叹息道:“罢罢罢,昔日因,今日果!昔日因,今日果……”
江爱萍的双目逐渐失去了神采,仿佛两个灰色的空洞。她忽然呸了一声,双目射出两道凶光,向石敬麟扑了过去。
石敬麟双手用力一推,江爱萍的身子横跌了出去,右手将那白衣女子的裙摆扯下一片。
花公明吓得跳起身来,连喝道:“大胆!快来人将这疯婆子和胡松打入县衙大牢。”
两名捕快立即领命将人押了下去。花公明指着沈崇勇,大怒责备:“沈崇勇!你们行动,为什么不先和本官商量,惊扰了姑娘,可知是死罪!”
沈崇勇抱拳道:“大人见谅,胡府及粥铺已在掌控,涉案人员一个都逃不了。若要责罚,还请事后追究。当务之急,还请大人护送姑娘离去。属下现要缉拿,两年前谋杀公差的案犯!”
一挥手,名捕快抽出官刀,冲上前将石敬麟团团围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