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的,那晚秀儿没有留下来,他从骨子里就是一个传统的农村妇女,她甚至没有读完小学,就被常世才勒令退学了,基本没有接受过教育,脑中也没有那些越界的想法,在她的眼里,男女睡到一个屋里怎么也得是结婚以后的事情,要不那会为人所不齿的,村子里老一辈儿的那些妇女这种思想尤为严重,别说这种男女睡不睡的话题,他们就连在众人面前拉个手都会认为是丢人败兴,没有教养,平时村子各家各户串门儿的时候,或者是碰到什么集会,夫妻二人一不小心遇到了,在家里面再恩爱,那也不会同坐一个板凳,时间长了这种忌讳也便变成了一种传统,要是谁有越界的行为甚至是想法就会遭到其他人的谴责,虎子的妈妈就是一个很好地例子,当初也是一个黄花大闺女,可能是为了追逐爱情吧,跟着一个勘探队的后生跑了,这一跑就是十多年,在这十多年里,村子里那些固守着这些没什么用的传统的人把对虎子妈妈的仇恨都发泄在了虎子身上,甚至是虎子的外公赵富老汉也难逃厄运。
原来虎子的外公赵富老汉是个勤劳朴实、给人印象很好的老汉,也和老红军爷爷、我爷爷这些老一辈儿的庄稼人的人设是一模一样的,头上绑着羊肚子毛巾,背弯的像蜗牛,一辈子的勤劳和踏实都奉献给了黄土地,但是经过村里人这十多年的谩骂和讥讽,他也开始变得胆小懒惰而且唯唯诺诺,有些人总是说,我要做一个遗世独立,远离世俗,拥有高尚人格的人,可是一个人真的可以离开世俗,离开别人而独活吗?不可能,别人创造的环境会潜移默化的影响一个人,一棵庄稼在地里的长势好坏完全依赖农民给他创造的环境。
常秀儿一样,赵富老汉一样,包括村子里大多数的中老青年都是被这个村子深深的禁锢着的人,而那些走出去的,或者在接受一些新思维、新潮流的,就正在不断地去挣脱这种禁锢着自己的枷锁,时间是不断前进的,那些安逸的传统还有那些固守本源的东西迟早是要被淘汰掉的。有些人会巧舌如簧的给这种东西冠以文化之名,何谓文化?在我看来在一定历史时期,为了满足生产生活需要而涌现出来的生活方式那就是文化,无论是好的或是坏的,不符合生活需求,那就坦然放手,随着时间让他消沉。就像是陕北老汉头上的毛巾,就是为了遮挡烈日的炙烤,同时也可以在劳作的时候擦汗,在山里的泉水里擦把脸,如果哪天这些土生土长的陕北人不用顶着烈日去劳作,或者有了更加便捷好用的东西了,那这毛巾自然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刘政风对常秀儿没有留在他家过夜,也没有什么过分的非分之想,他只是在想拥有这个丰满而又纯情的女人的同时,还沉迷在他那幻想着的夫妻生活中不能自拔,他想让他的这种幻想可以再持续的久一些,那晚常秀儿站在灶台旁做饭的身影久久的留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那个格子衣,条绒裤,丰满而又俊秀的让他魂牵梦绕的娇俏人儿。
他第二天又早起先去镇里,再倒车去市里的医院去给自己的父亲刘高德送钱,刘高德在村里威望甚高,村子里的人听说他的伤势这么严重,也自发组织起来一波人随着刘政风一起去市里的医院看望刘高德。我爸当然是首当其冲,虽然刘高德比我爸要年长一些,但是平时两个人很是合得来,一唱一和配合的倒是很好,他不去他自己心里也过不去,于是让我妈准备了一些鸡蛋,自己又去窑洞里翻出一瓶好酒来,装在了我妈准备的口袋里,又装了几块干粮在路上吃。
“厚土,你去看望病人,你拿一瓶酒作甚?”我妈看着我爸往她准备的那个口袋里塞那瓶酒,于是诧异的问道。
那个口袋明显有点小,放不下那瓶酒,我爸还硬往里塞。
“糊脑怂嘛,没看见放不下,还往里塞”
“这瓶酒是瓶好酒,先送给高德,等他出院了再喝”我爸说道。
“那你等高德出院了再送不行?”我妈说道。
“这是我藏了十多年的酒,送礼要送在档口上”
“你要是现在给高德把这瓶酒送了,你还真是送在档口上了,人家高德以为你咒他死呢,大病在床,人家哪有送酒的?”
我爸这才松开了那瓶酒,把已经塞进去的一半儿又拉出来,然后去刚才拿出来的地方又藏了起来。
“那你说再送甚呢?家里也没有什么拿出手的礼品”我爸倒是在我妈面前学乖了,问道。
“你去了把这鸡蛋拿上,再到了城里买上点水果什么的”
“嗯,那我觉得鸡蛋也没必要拿了,医院里还让炒鸡蛋呢?”
“你是脑子进去狗屎了?谁给你说鸡蛋就要炒,用开水冲着喝不行?医院没点开水?”我妈听着我爸说的这些没脑子话,变得气愤起来,恼怒的回到道。
“嗯,晓得了,你嚷嚷个啥?婆姨女子嘴少些”我爸说完就背着口袋出门了。
同去的还有王大满,按道理说,平日里王大满和刘高德压根尿不到一个壶里,不去也无可厚非,但是王大满非要去看望一下,为了表示自己的心意,说道:
“都是邻里之间,高德有难,哪有不去看望的道理,平时那些小磕小碰在大是大非面前都是鸡毛蒜皮,高德是个好村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咱们也不能让他失望!”
王大满说完之后,众人抹了一把被王大满喷在脸上的唾沫星子,听的连连点头,都觉得王大满这人平时流里流气的,说这几句话倒是说的还像个人话,也都觉得十分的惊讶和疑问,顿时觉得王大满对邻里邻居之间这种情感的觉悟提升了不少。
我爸走的时候兜里又装了两千块钱,这本来是我爸留给我们姊妹三个还有虎子后半年的学费和生活费,走的时候,心一横,也都装上了,刘高德如今遭了难,作为村子里关系最好的张厚土怎么能不鼎力相助,尽管昨天刘政风来借钱,我爸已经给借了一万了,但是听刘政风描述的刘高德的病情,我爸还是不放心,又决定将这两千块钱也拿着,去了医院要是刘高德的医药费不够的话,把这两千块钱也给借了,要是够的话,那就再拿回来,我妈为了保险,还特意用针线把我爸的兜缝住,防止这钱丢了或是被贼娃子偷走。
一行人风风火火的上了班车,放眼望去整个车里坐的都是我们村的,班车司机恼火儿的打着了汽车的火儿向城里开去。
到了城里的医院,保安看着这一群人大包小包,风风火火的走进了大门,着实也吓了一跳,打着哈欠走出岗楼对每个人进行盘问了一番才放心的又回去打瞌睡,众人在刘政风的带领下一股儿脑的都朝着楼上的病房涌去,王大满一马当先走在刘政风后面,昂着头,挺着胸,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像足了一只君临天下的红冠子大公鸡,推开门就言不由衷的来了一句:“恭喜恭喜!”。
刘高德躺在病床昂起头愣在那里,众人也都向王大满投去了疑问的眼神,病房里的空气一度凝结到了零度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