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侃心情很愉快,至少,何大丰被吓得魂不附体了,心中存留了天大的敬畏恐惧,知道了今后该要如何行事。若说得心理阴暗一点,他就为这个愉快。
自从坐上御史台高位后,黄侃就需要这样,成了那种把自己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人。
心情很愉快的另一个原因,是皇上承诺说开了,何大人不用再被砍去人头。
何大人于国功劳还是有的,不但有,而且还很大很大。
但功是功,过是过,罪更是罪。为臣之道,不能躺在功劳簿上贪赃枉法。如此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按何大丰捞的数量,十个脑壳也不够砍的。
不过黄侃却不知怎的,反正就是不想砍去他的脑壳。
更不想他被牵连家人陪葬,甚至夷灭九族的话,也实在太过惨烈酷毒了些,天道不忍。
必须得承认,何大人也是命好。本来他的事,御史台三院之首的台院下六座御史柳影影处已经办结了文案,二座御史封常清正准备要拿人了。
黄侃想要遮掩一下,让皇族中的谋逆幕后者放松警惕,不料对方更胜一筹,嗅觉异常灵敏,居然提前了行动。
如此遇到了国战,更接下来君臣遭难,何大人的事情就被耽搁了下来,一直到现在,没有发挥到应有的转移视线作用。
不过即便到现在,黄侃也始终认为何大丰人并不坏,捞的银钱也是在国贼当道朝政混乱时期,情有可原,还能追得回来。从手段上看,他的确也是浑水摸鱼,还做得相当高明漂亮。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隐蔽。
“皇上!小黄大人是不是故意说的他只查到我小弄了一万贯,实际上嘛都门清?要是我今次不说,会不会一旦回去就砍了我人头,还是阖府统请那种?”何大丰坐回去后心有余悸地问道。
“何大人啊!你呢,真的是个好人,也是个聪明人。你要知道和记住,黄中丞要是连你弄的东西数目都搞不清楚,那他还会坐在那个位置上吗?他还能坐在那个位置上吗?”皇上呵呵一声道。
“天内!还好我坦白了,坦白从宽,皇上你说话要算话啊!我这一回去后就上书告病致仕,请皇上放心。”何大人再次摸着胸口,浑身冷汗涔涔而下。
皇上“嚯嚯嚯”笑了起来:“所以,我说你是个好人,好人终究会有好报!本来你的事马上就要犯了,不过安国有难了,也是你命不该绝啊!这个就是天道,是也不是?何爱卿!”
“是是是!皇上。老天垂怜!老天护佑安国。”何大丰点头就像鸡吃米,不停抹额头上脸上汗水。
这么大冷的天,亏他汗出得来,一直流个不停。他知道自己的这号事儿其实还得看小黄大人的,皇上完全听他的,他说要办谁就办谁啊!谁叫他跟皇上关系好,并帮皇上出过死力呢。
而现在么,也依然在出死力,一门心思要把皇上弄回去,脱离这里生死险境。
仔细想来,小黄大人十四岁就做到了安国御史中丞,负责监察百官,这个大家都服,心服口服。虽然他只是个副职,但掌领御史台的正职御史大夫却一直空缺,这不是皇上要有意让他负责整个御史台吗?
负责安国监察百官的御史台啊!这个部门多少人盯着,想要掌控,但只能由皇上任命,他也只对皇上负责。
能做到御史台的话事人的,自然是皇上的最忠诚可靠者。
黄侃走过去后,深吸一口寒夜的寒气,以提振自己的精气神。至暗时刻即将过去,光明将以黎明日跃海面的快速方式到来。
这个夜晚有许多的事要做,改变众人命运的时刻已经完全降临,他必须得抓紧时间。
盘点了一下自己的过去,以及在御史台院的所行作为,黄侃觉得还是没有如别人看到的那样光辉。
他始终觉得自己做人做事还是缺了一点点杀伐果断,在最紧要的关头,总是要被逼到最危险的时刻才会做出早应该做出的决断。
而这样被动被迫的底线反击带来的后果却是无法承受的,造成了无数的安国子民流离失所,遭遇贼兵入寇杀戮,许多地方白骨露於野,数百里无鸡鸣,十分惨痛。
如果能够更狠一点,宁错杀,不放过,那么,没了内应,这种外敌入寇的事也许就不会发生。至少发生时便不会那么长驱直入,显得格外顺利。
当然这样也是不对的,不被允许,没发生过的事,就需要人担责掉脑袋这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说起来这也还是他的责任,没有尽快地查明和洞悉到对方的先机。如果他再精明一些,快人一步,或许国难兵灾就能避免。
看来还得要再加强御史台的监察力量,吸取所有的教训,查缺补漏。让御史台真正实现对百官的完全掌控,洞悉一切的危险之源,防范于未然。而不是被动到无法收场,搞得像现在一样,君臣被掳,子民百姓遭殃。
这是对黄侃的一个莫大的打击。
同时也是对十七岁少年皇上的一个惨重沉痛打击,不过也只有历经过无知阶段的愚蠢,吸取到从死亡地狱里打滚过来的经验,这样就能在今后稳固好他的天下。
皇上最近一直在琢磨着这件事,是否今后在必要的时候,授予御史台更多的监察权力,能直接介入皇族内部纷争的那种,让黄侃拥有先斩后奏的尚方宝剑。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是一种真正的智慧,他相信黄侃的正直与光明。但却一直以来都不愿意做出让他介入皇族的决定,害怕黄侃操控着一切带来的压力。
今日身陷蛮族极北之地绝境,被掳一晃近四个月漫长时间,再也没有比这更打击他自尊心的事件,皇上不得不重新反思。
接下来的事,重返安国,必须得要面对皇族的强大拦阻和施展绊子,这个心里准备他有。但能承受到多大的地步,极限在哪里?
黄侃若不介入,他又能依靠谁?不破例让御史台在这方面帮助他,是自己要找死吗?自缚手脚的事,稍微聪明点的人估计都不会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