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锦义到了吴秀华家,家里家外当然也挤满了人,吴家的本家几乎都到了。
男人们站在门口抽着烟等着,见了齐锦义兄弟,忙过来帮忙把自行车给接过来推到院子里。
女人们听到新女婿到了,也忙从院子里跑出来,满脸带笑地看着齐锦义,然后也随着涌进了家里。
齐锦义的大伯在淄博,二伯在青岛,好容易认回的一个姨又离他们村有十几里路,所以平时家里便有些清冷。
他忽然被这么多的人簇拥着问寒问暖,心中就泛起一股热流。
吴秀华家里有兄弟四个,姊妹两个,三个哥哥都结婚分家了,今天听说妹妹的新女婿来了,都带着老婆孩子回来了。
被让到了炕,齐锦义便又接受一轮的评头论足。
总之,他给吴家留下的印象相当不错。尤其是吴家的当家的吴温亿,打眼一看这小伙子就相中了。
不过,吴温亿是谁呀,那是远近闻名的精明人,他看到一表人才的齐锦义,心里便知道自己的闺女配不人家。
既然配不,那就要打击一下新女婿的气焰,省得他心生傲气。
打定了主意的吴温亿,不动半点声色,乐呵呵地笑着。
新女婿第一次登门,又是来定亲的,当然是好酒好菜地伺候。
为了表示隆重,吴家还请来了吴温亿的几个亲兄弟,然后给齐锦义挨个介绍:“老大女婿,这是你大爷,这是你二大爷,三大爷,五叔,六叔……”
齐锦义都蒙了,这吴家还真是个大家族呀,别说是堂的了,吴秀华父亲的亲兄弟就够凑一桌的了。
硬着头皮,齐锦义是挨个敬酒。
这顿饭,别说是女人没捞着桌,就是吴秀华的三个哥哥中,也只挑了长子陪客,其他的都在厨房里好歹吃了一口剩菜。
酒足饭饱,就话开了家常,为了打压齐锦义,吴温亿的表情就淡淡的。
“老大女婿,你家里给你盖房子了么?”吴温亿有些明知故问。
齐锦平今天喝的也不少,仗着自己是老女婿有些薄面,他赶紧笑道:“四叔,俺家里的不是跟你都说了,房子还没盖呢。”
吴温亿瞥了一眼齐锦义,缓缓说道:“你家的事俺都打听了,听说你爹倒是能干,可惜你娘不大行,成天就知道讲究吃穿,没给你们兄弟俩盖起房子。”
这话,让齐锦义听着有些不舒服,娘喜欢吃穿有错么?她不能干,那也是爹给惯的,自己家都没说什么,别人凭什么评头论足?
不过,虽然不高兴,齐锦义也没反驳,只是低声辩驳一句:“好儿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
吴温亿点了点头:“嗯,你有这个志气当然是好,可是当老的不能只顾自己吃穿不管孩子。你看俺四个儿子,都给盖了房子娶了媳妇,你爹娘就两个儿子,却一套房子都不给盖,这不是过日子的人呀。”
齐锦义听了这话,当然佩服吴温亿的能干,可是,娘比爹小很多,爹挣了钱要给娘买点稀罕东西,难道他们做儿子的,还要去埋怨爹不成?
齐锦义没有回言,心里却留下了个疙瘩。
看着低眉顺眼的齐锦义,并不像其他好胜的年轻人跟他抡个长短,吴温亿更加相中了这个毛脚女婿。
抽了几口烟,他又问道:“听说你当兵都快五年了,怎么还不复员回家?“
齐锦义老老实实地回答:“俺领导说部队缺能写文章的人,要多留俺几年。“
听了这话,吴温亿合计开了:闺女本来就配不这个小伙子,如果他在部队提了干,那这门亲事就更黄了。
眼睛眨了一下,吴温亿不紧不慢道:“千好万好,不如这黄土地好,咱是农民,农民的根就是这片土地,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根本。“
齐锦义也是土里刨食长大的,对这话倒是赞同:“大爷,你说着话对,俺爹也经常这么跟俺说呢。“
吴温亿一听更加高兴:“这样吧,你和秀华也都老大不小了,你家的老人年纪也大了,不能没人在跟前伺候,你回去后就向你领导打报告,今年年底复员回家结婚吧。“
齐锦义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俺回去再说吧。“
定亲的两百块钱留下了,又留了几张布票,说是给未来的媳妇买衣服,齐锦义和齐锦平回到了家。
到家之后,齐世本和金雪花就兴奋地凑了过来问儿子:“锦义,今天门顺利么?“
(门,就是门提亲的意思)
齐锦义懒懒地回了一句:“还行吧。“
然后,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倒头就睡了。
探亲假一个月很快就到了,齐世本背的毒疮也好的差不多了,齐锦义再三叮嘱母亲要照顾好父亲,就踏了返程的列车。
回来之后,他有些坐立不安,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亲事定的有些仓促,那心便慢慢地凉了下来。
按理说,年轻的小伙子刚定了媳妇,都是满心欢喜,天各一方后,便是两地相思。
可是,齐锦义居然半点儿那种感觉都没有。
一个月之后,一封信送到了他的书桌,齐锦义拿起一看,陌生的笔迹,让他有些纳闷。
再一看信封下面的地址,他一下子就愣住了。
打开信,果然是吴秀华写来的。信很短,面只是寥寥几句话,问齐锦义能不能托人买着座钟和大镜子。
虽然没有甜言蜜语,可齐锦义一看,对方这是在置办嫁妆呀!
他顿时心乱如麻。
可是,不回信也觉得不好,齐锦义觉得怎么也该跟人家说清楚自己的意思。
于是,他绞尽脑汁地回了一封信,信中非常歉意地表示,说自己年龄还小,还想为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继续工作,暂时不想分心。
并且,为了表达他的歉意,那两百块钱的定亲钱就当是赔偿女方的名誉,这门亲事还是退了吧。
写完之后,齐锦义照着那个地址给寄走了。
像是摆脱了一个沉着的负担,他这才算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