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汤听到大营的号角醒过来的时候，透过帐篷的缝隙看到外面天色尚早，想起昨日来时看到大营仿佛是一只蛰伏的巨兽，打了一个冷战然后完全清醒了过来。

号角响过没多久，过来了几名仆役，有的挑着盛满热水的木桶，有的提着食盒，在帐外叫了几声，得到许可之后走进帐来。几名仆役放下东西之后便离开了，四人于是起身洗脸更衣，打开食盒吃了起来。虽然军中简朴，但早餐还是有好几样菜肴：酱牛肉、羊肉煲、烧鸡、烤肉、饭团，还有滚烫的苦茶。

四人吃喝完毕，这时正好有一个传令兵前来传令：“蒙武将军今早要视察大营后山的防务，请四位特使随行，诸位请跟我直接到大营后门等候蒙将军。”

四人不知所以，互望了几眼，心中充满了疑虑。

走在大营的青石板路上，天已经微微亮了，借着路上的火把光芒，可以看到四周都是一片热闹腾腾的景象，士兵们已经开始了早操，整齐的步伐，洪亮的吼声，明晃晃的刀枪。

“看来大营的士气根本没有受影响啊。”丁说。

“王离毕竟只是一个新人，能有多大影响呢。而且秦军最近这些年来败仗并不少见，都习以为常了。打败了没什么，加倍打回来就行了。”

汤一边走着，一边想：“如果王离不是王翦的孙子，是公子寄予厚望的一个新星，那么一个普通小将和五千士兵的死亡，能算得了什么呢？秦国是如此强大的一部战争机器，死了一个小将军，立马提拔十个，死了五千人，即刻再招募五万。如果真的有内奸的话，他是随便挑选了一次秦军的军事行动，还是是故意挑选王离下手的呢？”

虽然昨日在军营中行走过几次，但要么行色匆匆，要么天色昏暗，如今天色越来越明亮，四人也顺路仔细打量着整个大营了。四人穿过大营正中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演武场，有数千名士兵已经在里面进行着分组对抗了。

往前，是一片开阔的固定靶场，再往前，是更开阔的骑射靶场，接着还看到了一组云梯和攻城车，在一堵专门建造来用于演练的城墙前热火朝天的移来动去。

辛拍手称赞道：“早就听说秦军训练很逼真，非常接近实战，如今得见，我方才相信了。”

传令兵回头说到：“荥阳大营只修建了几年，很多设施还不完善。我军在关内的蓝田大营，那才是各种设施都有呢。听说巴蜀那边还有水战的训练营地。”

众人来到大营后门的时候，已经有数十骑等在那里了，当首一人自然是蒙武将军，他骑着一匹黄色的高头大马，身穿轻便的软甲，头戴一个银色头盔，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英姿勃勃。

他身边不出意料的便是章邯，他穿着重甲，一身黑色装扮，胯下的骏马也是黑色的。其余人等都是黑色装扮，此乃秦军的标准配色。

汤上前拱手说到：“在下四人来迟，请蒙将军责罚。”

蒙武面无表情，说：“我等也是刚到，上马，走。”

早有仆役牵来四人的坐骑，四人上了坐骑，随蒙武出营往后山而去。

这山不高，众人骑着马很快就上到了山腰，又沿着一道斜坡走了一阵，就来到了最高峰脚下了，众人下了马，留下几人看管坐骑，然后步行上山。山上到处绿荫参天，开满了各种野花，山间溪流淙淙而下，暇意极了。

章邯陪在四人身前，说到：“这山原来也没啥名字，既然在大营后门外，我们便称其为后山了。这山靠大营的一面地势较缓，山后却是一片悬崖。”

“原本也没啥人出没，我军设立大营之后同时在山上设了一些营寨哨所，以防有敌人从山后的悬崖翻越上来窥视我军大营。同时也设在山上设立了一些工事，假如大营有危难的时候，还可以撤退到山里抵抗一阵。”

四人和章邯闲聊的时候，只见蒙武和他四周的将军们四下指指点点，可能在讨论着军事上的一些话题吧。

到了山顶，蒙武对众人说“你们在此稍息吧”，又指着汤说“你随我到前面看看吧”。

二人再往前走了一小段，直到其他人的人影变小，谈话声都听不到了。

汤想到，山顶上没了水流声，但是山风呼呼的刮过，带来凉意的同时，也可以掩盖谈话声，真是一个密谋的好地方。

蒙武盯着远方的荥阳城，头也不回地说到：“你可知道这荥阳城的由来？”不等汤回答，蒙武就讲起了韩人筑城以及后来秦军攻城的故事，特别是其先父蒙骜在这里如何如何的光辉事迹。

汤也不说话，脸上堆笑，静静的听着。

开场白之后，蒙武回过头来，不经意的问到：“昨天你们查到了什么吗？”

汤想，终于问到主题了，于是说到：“在下几人探查时间尚短，得到了一些消息，有一些猜想，但苦于证据不足，所以不敢妄言。”

蒙武皱了皱眉，说：“但说无妨。”

“好吧。在下探访了一些军中人士，大家认为一个比较合理的猜想是，遗弃城堡在一个神秘组织的串联下，组建了一只大军袭击了王离的军队。没有证据证明的事情有几个，一是神秘组织是否存在，二是遗弃城堡是否组织了联军，三是军中是否有人泄露了王离的行军时间和路线，才给了联军伏击的机会。”

蒙武哼了一声，说到：“陈词滥调，我手下的秘兵也是如此汇报的，猜想太多，都没有真凭实据！”

汤心想我们就来了半天时间，就见了军中的几个人，战场也没去过，各种证物都没见过，我们能有什么结论，但嘴里恭恭敬敬的说到：“蒙将军所言极是，我等回头继续调查。”

蒙武摆了摆手，说到：“其实什么神秘组织也好，遗弃城堡联军也好，都不放在我大军眼里，消灭他们就跟捏死几只蚂蚁一样。留着他们，就是想看他们能鼓捣出什么名堂出来，让他们尽情表演，然后一网打尽。”

“蒙将军所言极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小把戏都是徒劳的。”

蒙武满意的点点头，说：“王离的下落知道了吗？”

“据昨晚才回营的王梁将军推断，王离可能在敖堡。不过不能确定他是主动逃难过去的，还是被人俘虏之后胁迫前往的。如果伏击真是遗弃城堡联军干的，这无疑是自投罗网呢。”

“每个遗弃城堡都还在我军监控下呢，遗弃城堡联军目前还只是一个猜测。王离为什么去敖堡，我们现在不知道，等见了他才能揭晓。”蒙武说，“其他所有的事情都无关紧要，关键是要把王离带回来。”

天空中传来一阵阵鸟叫声，两人抬头看去，只见一群山鸟从一个山谷飞出，朝着远方飞去，直至无影。

汤说到：“公子只给了在下一个任务，就是把王离带回去，其他所有的事情都和在下无关。”

蒙武点头称是：“遗弃城堡也好，内奸也好，如果调查起来那都是旷日持久的。我们首要关注的是王离的安危，你们如果能把他带回来，大军的任何行动都将无所顾忌了。”

汤暗自想到，“这意思是我们自己离开大营，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吧？反正我们的任务也只是找人，其他事情我们并不想管。”又想，假如我拒绝了这个提议又会怎么样呢？蒙武是不是想过在山上解决掉我们？

蒙武脸色缓和了下来，说到：“你知道吗？在塘报到达咸阳的那一天，我写给公子的密信也应该到了，我请求公子派员前来荥阳大营全权处理这件事情。”

汤心想，“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公子召见我是在早上，塘报和密信晚上才抵达咸阳啊。只能说，公子和蒙武心有灵犀吧。蒙武并不是不想彻查这件事情，只是私心太重，投鼠忌器吧。不过，我们之前猜测蒙武不愿我们在大营里探查还是正确的。”

蒙武说：“有人说，我要陷害王离，一来是王离抢了所有人的风头，令雏鹰计划沦为笑柄，如果最后王离获胜了，算是王家培养的呢？还是大营培养的？”

“二来，有人说王家和蒙家明争暗斗多年，互相看对方不顺眼，都无所不用其极的想扳倒对方，既然王离到我帐下来效力，那就是一个送上门的良机。我故意派下一些高难度和危险的任务给王离，本来是想整治他，哪知道他次次超额完成任务，无奈之下我只好勾结遗弃城堡的人搞这么一出，这都是什么人的奇思妙想啊。”

“我父亲比王翦大十多岁，王翦又比我大十几岁，然后是王贲，蒙恬蒙毅，再到王离。这难道不是一个非常合理的年龄结构吗？两家人互为师徒，互相扶持，这难道不是秦国和秦军的大幸吗？我兼任荥阳大营和秘兵署，早就不堪重负，我还抢新的权力来做什么呢？”

蒙武苦笑着，猛的一阵山风吹来，他猛烈的咳嗽起来。

蒙武向汤摆摆手，表示无啥大碍，接着又说到：“我多次在公子那里听说你们技艺非凡，一直想讨要你们来三川郡为秘兵署训练新人，或者外派到某个大郡管事，可惜公子一直不舍得割爱。”

“公子和蒙将军抬爱了，我等愧不敢当。”

蒙武掏出一块令牌递给汤，“这是秘兵署的黑鹰令牌，在紧急时刻，遗弃城堡的秘兵署人员你尽可调动。”

汤接了过来，只见这块大名鼎鼎的令牌通体黑色，拿在手里感觉沉垫垫的，摸起来质感很好，其上阴刻着一只雄鹰的图案。汤明白，这块令牌的权限相当之大，几乎等同于秘兵署的“兵符”了。

蒙武亲切的拍着汤的肩膀，说到：“如果你们有兴趣的时候，秘兵署随时欢迎你们。”，说罢回头朝其他人走去。

汤想，这样算是达成协议了吗？他加快步伐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