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围棋圣手黄龙士有句话说得好,“一气清通,生枝生叶,不事别求,其枯滞无聊境界,使敌不得不受。脱然高蹈,不染一尘,臻上乘灵妙之境。”
达到围棋界的巅峰不容易,孙正自认为自己聪明伶俐,却也比不得这黄龙士。
可以说,现在的棋坛,其实跟国术一样,往往一些传承断绝。
《血泪篇》自然是断绝了,这一手的棋道,其实也是辉老从别的地方学来的,只有一招。
孙正看着这一招下落,却是点到为止,直接落在某个宫位上,这个比起《七星聚会》之类的残局,还要深奥得多。
落子就如其人,辉老秉承年轻心态,力求上进,这一招也落得无比激进。
黑子直接盘活,吃了那老侯的一手棋。
一旁的容老吹胡子瞪眼,“下来下去,总是能被你那一招用上。”
“这一招叫什么?”孙正看了一会儿,那黑子从无到有,险象环生,本以为即将落幕,结果春光明朗。
再一看,黑子的大部分,几乎都占据了上风,而白子,逐渐如风中残烛。
超市昏暗的灯光下落,几位老人玩得起劲,丝毫不比年轻人差劲。
“这也是我从别的师父那里偷学的,据说是叫做‘劫材三杀’,三步之内,让你的子盘活,前提是要能下到这一步,棋局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你能将棋局盘活,那就是你的本事了。”辉老洋洋得意,他这从外面学的招数,果真是在险象环生中取得一线生机。
孙正想起了自己与马来风的打斗,那时候也是险象环生,穷山恶水。
就连与刘炳的打斗,其实都带着几分煞气,这棋局似乎也有一种浴火重生的感觉。
“劫材三杀,所谓就地取材,能够从守势中改变为攻势。”孙正盘算道:“我来破你这一招。”
“你破不了。”辉老索性让容老退位,从而让孙正与他来个攻守应对。
孙正出手了,他看着围棋,就像看着一副图画,这个图画,却是精彩无比,就像是一个人打出三道拳。
三拳出手,力有溃散,继而是画面一转,轮到了他的下笔如有神。
应该是落子如有神。
看到棋局上的三三两两的散棋,他忽然在一个角落上下落,这白子已成了死局,却在这角落一动,就成了活局。
似乎是看到了曙光,容老大为震撼:“孙正,你这是在跟黄龙士较量啊。”
“辉老不是黄龙士,只是因为学了一招,在这里倚老卖老呢,我看他今天必输无疑。”孙正拍着胸脯,然后又随之飞下一子。
点如流星,碎似脚步,亦步亦趋,围棋最重要的不是攻势,而是守势。
攻击容易,有多种围棋的残局,却都不适应于这时候的局面,现在是黑子一面倒,白子反而颇为失利。
孙正以守代攻,守势无有相生,继而联想到了“意拳”,无中生有,有中生无。
再回过神来,却见那辉老胡子一撇,笑着道:“孙小友,你可是要输了。”
“我不会输。”孙正看似快要没有棋子,其实他的守势并没有落空,反而固若金汤,就像他的武功,攻击在次要,而是守为正道。
黄龙士也是从守势发家,经常还“让子”,当年与徐星友对弈,可以说是传承佳话。徐星友年长七岁,学弈较晚,棋艺本不出众,但因勤奋钻研,后来居上,成为名手。徐星友为求棋艺精进,拜比自己年幼的黄龙士为师,从受四子开始,步步紧追。待到受三子可与黄龙士一争胜负时,徐星友棋名已盛,与其他高手角技多有斩获,便认为自己已达“二手(被国手让两子)”高度。偏偏黄龙士心高气傲,认为徐仍属“三手”,因此最后对弈十局,留下千古名篇《血泪篇》。
当年的风雨交错,汇聚到了现代社会。
《血泪篇》也是各大名家津津乐道的书籍,内中很多道理,让人百思回味。
孙正让了一亩三分地,可是还有一团活棋在他的手下,这就和带兵打仗一样,往往决定胜负的不是人多寡,而是人的质量。
黑子虽然占据上风,可是这一盘棋相对松散,被孙正抓住了点子上。
趁机一回味,孙正落下了一道白子。
“我看辉老你要输了。”孙正看了他一眼,微微带笑。
辉老摇头,“小孙啊,你不懂得真正的国手级别的招数。”
却在这时,峰回路转,辉老几乎眼睛一瞪,痴在那里。
自己的一面黑子已经落空,全数被吞没。
几乎如翻云覆雨的江流,一道湮没了半座城池。
辉老手指几乎僵硬在那里,他从外面学的高招,居然不中用了。
再看孙正,气定神闲,一步步蚕食起来,辉老的棋局,在他眼里就如一盘散沙,指哪打哪。
“你不懂武学,其实这就跟习武一样,你的气势已在方才尽了,现在是我的天下,只要我继续不败,最终即便你学了黄龙士的《血泪篇》,却也棋差一筹,你不是黄龙士,如果你是,此刻我已经恐怕气数已尽。”孙正道。
辉老依旧无法相信,再次落子,却发现黑子已经被逼退到了角落里,孤零零的,孤军奋战。
武功之道,辉老或许不知道,可是棋局却是他半辈子的研究,却比不过一个年轻人。
以往就算了,他得了围棋高手的指点,却依旧如此溃败,不堪一击,难道孙正真是一个天才。
这或许就是文武双全吧。
在场所有老者,都是如此想着。
辉老一个坐视不稳,功亏一篑,成为了老者群的笑柄。
孙正最后下落,满盘白子居多,黑子成为末流,一切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
“我输了。”辉老脸色黯淡。
孙正道:“辉老你老了,骗骗一般的年轻人和你们这些老年人也行,可是在我这里走不通。”
辉老道:“不行,我还要跟你来一局!”
孙正也不在意,淡淡道:“可以,三局两胜,如果下一局你输了,那也证明你的劫材三杀不管用。”
这一局摆定,这次辉老却汗流浃背,不知道是空调让他一身热汗,还是他的心中冒汗。
他果然这一局用不出“劫材三杀”了,丝毫不管用,却见那一招忽然变到了孙正手上。
孙正吐出几个字:“你输了。”
最后是孙正运用乐他的“劫材三杀”,举一反三。
孙正的学习能力如此可怕,难怪他深得徐老头的栽培,这附近的老年人都知道徐老头是一个怪老头,也是个厉害的人物,据说他的围棋造诣也不低,这些高手,往往都是走的全面发展道路。
孙正也继承了传统,让辉老大开眼界。
一直下到凌晨三点,众老人终于困顿了。
辉老也终于服输,他几乎腰杆子站不起来:“小孙,我真的佩服你了,高,实在是高。”
“多亏了辉老。我现在明白了一个道理,你来我往是为劫材,可是加了你的杀字,就太过于煞气浓重,这其实更适合武功,不适合棋局。”
孙正抬头看天,天色已有了蒙蒙亮的感觉,农村的天空往往只有星月,明朗清新。
“今天不下了?”容老意犹未尽。
却听孙正道:“我出去逛逛,等待第二天,你们老人也该休息了,长期熬夜不好。”
“明白了,下次欢迎你来找我,到时候可以在城里见面。”辉老抱拳道,很是客气。
孙正连忙一托手:“辉老居然去城里住了?”
“我其实是为了棋局有所突破,拜了个师父。”辉老道。
“那个大师多大年纪?”孙正看辉老也六十了,居然拜了一个师父。
辉老道:“还不满四十,到时候你来就知道了。”
孙正点头道:“到时候我会去看看,现在除了国术昂扬,更是有不少的国学文化昌盛,看来棋局很快也要大行其道了。”
他说了一声,然后辉老道:“我老了,不像你们年轻人了,加油,希望你以后能成为国学大师,无论是国术还是棋局。”
“我也不敢保证。”孙正看了看睡着了李岳,田卿已经不在,想来是带李珍珍回去休息了。
如今已经有一些公鸡在打鸣,一般三点开始,就逐渐有鸡犬相闻声。
这群老人也见天色渐早,意犹未尽,却也是纷纷离席。
孙正走出来的时候,天外已有了一线光明。
这一线曙光,逐渐由小见大,仿佛蒲扇一般扇开。
孙正看着阳光起来,他不知不觉,已经站了许久,他还是体会到了当时棋局的招数。
“劫材三杀”,你来我往,是为劫材,他的拳头自然打起来。
却是随遇而安,有一种“意拳”随遇平衡的态势,却又不尽相同。
一会儿是“散打”,一会儿是“形意拳”,一会儿是“太极拳”,又有了“跆拳道”的架势,再有了“八拳”的错觉。
他学的最好的还是“意拳”,最后多种拳法杂糅交错,最终汇聚成了一种自然的状态。
这是一种莫名的拳法,似乎像是推手,却又不是,来时轻巧,去时猛烈,刚柔并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