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上山!”
翌日清晨,秋月凉便坐在茅草屋的房檐上,伴着早春微凉的风,冲东方那一摸光亮,说出了这样的决定。
“小风风,你随我一同去么?”
而段风呢,靠着秋月凉,斜躺在屋顶,一只手从屋檐上垂下来,弯曲的中指上还挂着个酒葫芦,一荡一荡的似乎随时会掉下去;昨天夜里,两人便是在这屋顶上睡的。
夜间,秋月凉说要喝酒,喝金陵城最好的花雕;段风便去山水楼,取了些名酒。
段雪的身子喝不得酒,而小青毕竟还小,便只有他们两个人喝;没有下酒的菜,便就着夜空和晚风,两人从屋里喝到屋外,从小院喝到屋顶,也不知怎么得便在上面睡下了;也许四个人中,只有他们两个的心情是微微有些类似的吧。
只不过一个还心存希望,另一个执念深重。
“秋姐姐说要去,那咱们就去。”段风也不睁眼,只举起手,榨干了葫芦里最后一滴酒,轻吟道:“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一晌贪欢,一晌贪欢……”秋月凉呢喃了两句,笑道:“好个一晌贪欢,小风风,还很有文采呢?”
段风道:“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小的时候听老伯说的,以前我不懂,现在大约是懂了。”
“徐老伯……”秋月凉愣了愣,便不再说话。
段风闭着眼,自然瞧不出秋月凉的异样,转而道:“我们想上山,可不是一见容易的事;这张地图画的简陋,要想寻到牛首山,首先要找到个坐标;我们连自己的位置在地图哪里都不知道,又怎么上山?”
秋月凉道:“我们自己找,确实不好找,可那不是有个现成的导游么?”
“你是说苏狂?”段风道。
“他可是剑白的好友。”秋月凉笑道:“现在剑白去了,难道不该出出力?”
段风无奈:“人家可是个瘸子。”
“又不是让他带我们上山。”秋月凉琢磨了一下:“只要到山下就行了。”
段风:“……”你是魔鬼吧。
“段风,你下来。”
屋里传出段雪的声音。
秋月凉笑语吟吟:“你家小女朋友来查房了。”
段风一个翻身,跃进屋内,只有段雪一个人躺在床上,小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床出去了;没有打扮的段雪显得有些虚弱,脸上没太多血色,嘴唇更是苍白。
“你要去牛首山?”段雪道。
段风道:“我答应了秋姐姐帮他查书剑白的死因,总不能食言。”
“你应该清楚那是什么地方。”段雪道。
他当然清楚,那是长着七节还魂草的地方,段风已经算清楚了,牛首山上一株,秋月凉手上一株;一株加上一株,就又是一只活泼可爱的小雪雪。
等小雪雪好了以后,就可以,嗯,嗯……
繁衍生息可是关乎人类生死存亡的大事。
段雪从怀里掏出易筋经,交给段风:“带上圆滚滚吧,听说那里是间千年古刹,易筋经是佛门宝典;也许会有些用处。”
“师,师兄。”
此时的圆滚滚整个变成粉红色,小和尚从头到脚粉嫩粉嫩的,有气无力的跟段风道:“以后,再也不要让我和女施主待在一起了,会死和尚的。”
就这一晚,他可是被折腾惨了,女施主的胸怀实在是太大了……
段风:“……”小雪雪,你到底对圆滚滚做了什么?他都红了……
……
金陵城,苏家。
“大漠孤风来访,请苏狂苏二爷出门一叙。”
洪亮的声音,在院落处处响起,整个苏家无一人未曾听到;抬头,只见一高大人影立在墙头,金色面具遮住了他的容貌,白袍在风中铮铮作响。
他终究还是来了,而且是这么高调,毫无遮掩的来了。
“怎么办?二弟,你拿个主意,这可怎么办啊!”
屋里,苏烈焦急的在床边走来走去,先前狂言遇上一定宰了这混蛋;可此时大漠孤风真的来了,他又如何敢去?
怒目金刚,说到底不过是会些横练功夫的莽汉而已,苏家保下那一页江湖,能有今日,靠的是苏狂的运作,还有书大先生的照拂。
“大哥,你扶我起来。”苏狂有些虚弱道:“他不是要见我吗?我去见见他便是。”
苏烈急道:“那怎么行?这大漠孤风可是要杀你的,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去见他!大不了,大哥将那页江湖交给他便是!”
直至现在,他还坚定的认为当日来刺杀苏狂的是大漠孤风。
“无妨。”苏狂摆摆手:“他未必会有什么恶意。”
苏烈仍是不肯,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急得满头大汗。
“大哥!你连我的话都不信么?”苏狂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苏烈这才答应,扶起苏狂,帮他穿上衣衫,坐在轮椅上。
“是大哥没本事,才让人欺上家门;若是二弟你的腿没有断,今日定无人敢压我苏家门楣!”苏烈黯然道。
坐上轮椅的苏狂倒是笑笑,显得分外洒脱:“这又怎么能怪到大哥头上?是二弟的命,命,你想躲是躲不掉的。”
院里众人被大漠孤风的气势压得抬不起头来,终于,苏家大爷推着苏狂的走出房门。
“不知孤风大侠来见在下,有何见教?”苏狂坐在轮椅上,显得很平静;哪怕是名震东南的大漠孤风,也没能从这位身体残缺的文雅书生身上,夺去半分风采。
看到苏狂,苏家的人似乎是寻到了主心骨一般,纷纷抬头一双双眼睛盯着大漠孤风,气势如虹。
大漠孤风道:“不知苏先生可还记得,牛首山上的故人?”
“牛首山古寺,富丽堂皇,风景如画;乃是苏某今生见过,最瑰丽的建筑。”苏狂道:“自是不曾忘却。”
“可愿故地重游一番?”
“故我所愿,不敢请耳!”
“好!”大漠孤风笑道:“书先生得友如此,必是此生无憾了。苏先生高洁之士,今某借先生之才一用,他日定当厚报。”
“你敢!”
苏烈刚琢磨过来大漠孤风什么意思,对方已经飘然而去,往身旁一看哪还有苏狂的影子?就连那轮椅,都被一齐带走了!
当真是掘地三尺,寸草不留……
……
这时,段风已经带着苏狂回到了草庐,小青和段雪都已回了金陵城;就只剩下秋月凉,还在草庐上坐着,提着空酒壶面向东方。
草庐里的这三人,便是前往牛首山的全部人马了。
苏狂冲大漠孤风问道:“不知我是该叫你大漠孤风,还书院长。”
“还是叫我段风吧。”段风摘掉面具,几人接下来要一同登山,还是坦诚相待得好:“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假扮书剑白的?”
“从一开始就知道。”
“哦?”段风有些疑惑。
“我知道真的剑白在哪里,自然知道你是假的。”苏狂笑道:“找人来假扮白马书院院长,本来就是他自己的主意。”
“那楚狂徒?”
“你猜的不错。”苏狂道:“也是剑白他自己找来的,他说要把金陵城的水搅混,浑水,才更容易摸鱼。”
段风在心里默默道:老阴比!
“剑白他,出什么事了?”苏狂问道。
段风再次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苏狂道:“你这么急匆匆的来找我,还知道昔日‘牛首山’的旧事,想必是剑白出了什么事;这并不是太难猜的事情,是他受了什么伤,需要回山治疗么?”
“他死了。”
场上一阵沉默,无论是轮椅上的苏狂,还是草屋上的秋月凉。
“他怎么会死了?”苏狂声音有些细微的抖动,不仔细去听是听不出的:“前日,他还说要为我介绍他的夫人,怎么就死了?”
“我可以去看看他么?”
段风抬头望向秋月凉,她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请!”
段风伸手将苏狂引进了书剑白尸体的房间,他还躺在那里,下面铺着层被子,死人自是不会动的。
“他是被一个会地遁的刺客杀死的,而且那刺客会用见血封喉;我们猜测,这刺客可能与当日在苏府刺杀先生的是同一个人。”
“会地遁。”苏狂皱眉道:“是地精么?”
“地精?”
苏狂道:“是山上的一种精怪,因为会遁入地下,我和剑白将其称为地精;可地精,应当不具备攻击人类的能力才对啊;更别说千击楼的见血封喉……”
“这一点,我们也不是很清楚。”段风道。
“怪不得,你们要上牛首山。拿图来……”苏狂看段风懵懵的模样,道:“我知道剑白有一份前往牛首山的地图,怎么,还信不过我?”
其实段风并不是信不过苏狂,只是觉得这个家伙,好强的气场。
秋月凉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屋,递给段风那两张黄页。
苏狂接过段风专递的地图,在人字小峰的上方不远处标记了一个叉号,白马书院的先生向来是笔不离身:“这里是牛首山,金陵就在北面不远处的这里;而我们的位置,在金陵南面一点,其实两者距离并不远,只是现在没人敢去上山罢了。”
“在牛首山之前,还有另外一座山;当初,我与剑白就是误入了这座山中,最后不知怎么莫名其妙的走上了牛首山;想来,也许是山上那位高人有意收剑白为徒,所以才行了许多方便;为了避免麻烦,我们最好还是绕过前面那座山,从西面一点,也就是这里登山为好。”
说着,苏狂用笔在图上又标了个记号。
“大约,就是这样了,你们还有没有什么补充?”
段风从苏狂手里接过黄页,递给秋月凉,夹在两尊气场强大的大佬之间,感觉自己成了工具人……
秋月凉看着地图,只说了两个字。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