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四章 怜我怜卿(1 / 1)酸鸭儿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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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笑这一夜十足做了君子中的君子,非但没有碰戚筱凤,还熬到后半夜等她睡着了又将她抱回床上,独自一人出去练了半夜的剑。

清晨,唐立从沈府另一侧的客房赶过来看到这一幕,不由暗想:也不知三公子顺不顺利……

戚筱凤因是后半夜才堪堪睡着,她迷迷糊糊做了好多梦,可奇怪的是,怎么每个梦里都有冯笑?

戚筱凤直睡到巳时二刻才起来,待她她洗漱停当走出来,见冯笑正坐在外间的圈椅上等她,她有些尴尬的说了句:“我……我好了,走吧。”

冯笑没说什么,和她一同走去正厅。一路上沈府的丫鬟下人偶尔瞄着他们偷笑,他边走边对她说:“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睡的。”她突然顿了顿,拧着眉毛怒视冯笑,“我睡着以后,你、你没对我怎样吧?”

“你睡得像头猪,对你怎样了你也不知道。”

戚筱凤听言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但觉得不解恨又用力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

冯笑哈哈笑了起来:“不好,我可遇上悍妇了。”

“呸!”戚筱凤提起裙裾气鼓鼓地冲进了正厅。

沈老爷已在正厅等候多时,见戚筱凤进门忙招呼她坐下,冯笑跟着也坐在一旁,沈老爷看着他们笑容可掬地说:“哎呀,到底是老了,还是你们年轻人血气方刚。”

戚筱凤“唰”地一下红了脸,她斜眼看了看冯笑,在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脚。冯笑转过头望向她,不气不恼,只是笑。

沈仲贤拉着他们又攀谈了多时,强留他们直至用了晚饭才肯让二人离开。

春季日头渐长,他们准备出门时天还没完全黑。

戚筱凤一人走在前头,冯笑无奈地快步走过去:“你怎么了。”

“没怎么,我好的很!”

“傻瓜。”冯笑的折扇敲敲她的额头,戚筱凤短叹一声,看着他竟生不起气来,暮色中他笑得温暖,微像风吹过芦苇荡。

她转身跨过沈府高高的门槛,回头对他说:“冯笑,我们走吧。”

“好。”

她迈着轻快的步子刚走出几步路,身后的冯笑突然叫了她一声:“戚筱凤!”

未及反应,冯笑一把拉住她后领猛地往身边拽。

他神情警觉,牢牢把戚筱凤护在身后,两眼如雄鹰般直盯沈府外沿街巷的转角处。

“他们追过来了?”她扒着冯笑坚实的手臂战战兢兢看向他正看着的位置,但却一无所获。

冯笑剑眉微拧,手中的折扇已蓄势待发,他厉声说道:“别躲了,出来吧!”

他话音刚落,墙角就发出一阵轻微的窸窣响动,冯笑扬手飞扇,“叮”地一声铁扇骨刺入墙面,震的砖瓦尘土落了一地。

此时,只听“扑通”一下,拐角处跌跌撞撞摔出一个瘦高的身影,冯笑走过去,黑暗中那人抬头正碰上了他的目光。

“是你!”“是你!”二人异口同声说道。

冯笑瞬间明白为何沈小姐和她房中的画看来都如此眼熟,扬州街头卖画的书生,他执意不愿出售的木箱里装的原来全是沈家小姐的画像,而她暖阁正中的那副画也是出自他的手笔。

一盏茶过后,冯笑、戚筱凤还有卖画书生谢子砚正坐在丽泉酒楼的包间内,窗外就是瘦西湖,临水而建,雅致非常。

三人围坐在桌旁,谢子砚面前俱是酒楼最好的菜色,但他只是别过脸去看着外头平静的湖水一言不发。

冯笑的耐心快被消磨殆尽,他皱眉,扇骨敲敲桌沿说道:“别硬撑了,快吃吧。”

谢子砚喉结微动咽了口口水,嘴上却依然强硬的说道:“哼,嗟来之食。”

冯笑见他这么说心里有了对策,他问:“今天除了我,还有人买你的画么?”

“没有。”

“你用我买画的钱还了债,身边可还有钱?”

“没有。”

冯笑一哂:“有意思,难道真要饿死了才算数?”

谢子砚沉默了,他的确饥肠辘辘,连日的冷馒头使他瘦的像跟竹竿,但他执拗的性子绝不允许他接受这顿施舍来的盛宴。

冯笑买画时就领教过他可笑的“穷人骨气”,他也不相逼,扇子轻摇,傲然笑道:“这顿饭可不是白请的,我要你替我办两件事。”

谢子砚终于正过脸直视他:“什么事?”

冯笑用折扇一指桌子,笑道:“吃完再告诉你。”

“不是什么……”

“放心,不是什么作奸犯科的勾当,此事不违天理、不违道义。”冯笑心知他要问什么,立即抢话说道。

谢子砚犹豫了一下,戚筱凤忙拿起他面前的筷子往他手里递,俏皮地说道:“快吃快吃,不用给他省钱。”

他看看嘴角微扬的冯笑,又看看亲和友善的戚筱凤,终是握住了筷子。

连续多日的食不果腹并未令他狼吞虎咽,他慢条斯理的填饱了自己的肚子,举手投足间颇具涵养,也不在乎对面坐着两个几乎陌生的外人。

最后谢子砚静静放下筷子,正襟危坐看向冯笑:“多谢款待,冯公子请说吧。”

冯笑点点头,愈发欣赏他的性情。

“我不拐弯抹角,一共两件事,第一去沈府取样东西。”

“等等。”谢子砚打断他说,“我不可能进得了沈府……”

冯笑朗声笑道:“正因为你进不去我才要你去的。”

“此话怎讲?”

“你和沈小姐交情不一般吧?或者说……更亲密一些。”

谢子砚突然站起身,他警惕地问:“你都知道了?”

“不,正相反,我什么都不知道。”冯笑两眼微微眯起,笑容里带着一丝狡诈。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我想让你说。”他悠闲地扇着扇子,凤眼打量着模样落魄的谢子砚,“你和沈小姐,是不是……”

“是。”谢子砚是个实在人,冯笑既已说到这一步他便决定不再隐瞒,于是坦然答道,“我与素澜两情相悦,但我自幼贫寒,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几笔画而已。我为了娶她也为了自己的志向,努力了五年终能进入画院,当我踌躇满志想向沈家提亲时才得知沈老爷已将她许配给官宦子弟。”

“怎么会这样,那沈小姐有和她爹说过你们的事么?”戚筱凤把椅子往他旁边挪了挪。

“说了。”谢子砚讥讽般的笑了起来,“沈老爷嫌我出身寒微,配不上她。”

戚筱凤黛眉一横,颇为不悦:“他自己也不过是个商人,凭什么嫌你出身不好?”

冯笑露出了一抹轻蔑的笑意:“是商人,更是个俗人吧。”

谢子砚轻叹了一声:“素澜性情刚烈,越不让她做的事却偏要做,她拒绝嫁给别人,而我也多次前往沈府提亲,但沈老爷依旧不允,与官宦人家的婚约已定,怎么也改不了了……”

冯笑听到此处立即猜到了此中原委:“沈小姐不是得了怪病吧。”

“她……”谢子砚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她与我约定了一起远走高飞,奈何沈老爷早已派人暗中监视,她被捉回沈府不算,沈老爷还报官污蔑我强抢民女,一路闹到我供职的画院,最终画院将我革职,把我从京城遣回了扬州。”

“岂有此理!这沈老爷原来是这样的人,我要去找他!”戚筱凤一拍桌子愤然站起,冯笑拉住她责道:“别闹,你听他说下去。”

谢子砚苦笑着摇头:“还有什么好说的,扬州所有人都知道我一个穷小子考入了画院算是光宗耀祖,如今我被逐出去,又灰溜溜的回到扬州,还有谁愿意买我的画?”

“我愿意,我把你的画都买了!”

谢子砚干笑两声:“戚小姐的好意谢某心领了。”

“那你为何不离开扬州?”

“留在扬州我最多吃不饱饭,可离开扬州我也许永远都见不到她了……”

戚筱凤还想替他出谋划策,冯笑却冲她摇摇头,示意她别再多说,他则继续发问道:“沈小姐知道此事必然不依吧?”

“不错,她誓死反抗以性命要挟沈老爷,趁人不备服毒自尽了,但索性被救下,命虽没丢,却成了如今这样。说到底我只是个懦夫,如果我也态度强硬,或许……或许就不会这样……”谢子砚的声音越来越低,他两手埋在掌心,肩膀开始不住地微微抖动。

戚筱凤很想安慰他,可万般话语却如鲠在喉。谢子砚,“子砚”,缠绵病榻的沈小姐始终在念叨他的名字。

冯笑沉默着,等待谢子砚收拾好情绪,他看着窗外粼粼的瘦西湖,唯独没有了赏景的心情。

不多时,见谢子砚再次坐正面色如常,冯笑又开口道:“我会让人带你安然无恙地出入沈府,你只消替我取来沈小姐房中的一丸药即可。放心,这药于她和你都无用,于我有大用处。”

“我要怎么信你?”

“我以汴州冯氏的名望作担保。”

谢子砚考虑了片刻,当即答应:“好,那第二件事呢?”

冯笑顿了顿,低眉笑了起来:“第二件事要等做完第一件事再告诉你。”

当晚,谢子砚就在唐立的协助下潜入沈府,病榻上令他魂牵梦绕的人只是紧紧闭着眼,纵有百般相思也无法说出一个字。

人世间的情爱往往大抵如此,两情相悦本是难事,又要门当户对谈何容易,无病无灾、无风无浪,纵然跨越千山万水来到对方身边也不一定能厮守到老。

谢子砚跪坐在沈素澜身旁,像在讲一个动人的故事,把自己满腔深情娓娓道来……

残月洒落一地银白清辉,冷如寒霜。

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团是几时……

当谢子砚将仅剩的一颗药交到冯笑手中时已过了亥时,冯笑什么都没问,他想,或许沈仲贤将谢子砚仿的扇面厚爱珍藏也算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戚筱凤此时已经困倦,不由自主地靠着冯笑的肩头睡着了,等她迷迷糊糊醒来,一抬眼看到近在咫尺的冯笑。

扬州明月落入他的眼底,他正平静的远眺窗外,似在思索又似神伤。戚筱凤没有动弹,还是靠着他,有些心安。

她小声问道:“你叫他做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冯笑回头,看她醒了便笑着说:“我让他给你画张相。”

“给我?为什么?”她乌溜溜的眼睛与他四目相对。

“万一你悔婚了,我好歹可以留个念想。”冯笑眯着凤眼说笑道。

戚筱凤白了他一眼,转而问道:“谢子砚走了?”

“刚走。”

戚筱凤一听立马站起来追了出去,冯笑不知她要做什么迅速跟上了。

她跑到丽泉酒楼下,扬州的华灯还未谢幕,谢子砚仿佛一缕幽魂走过与他格格不入繁华的长街,戚筱凤看着谢子砚落寞离去的背影无奈叹息,冯笑也默然看他走远,感慨万千。

“你让他去拿药,是想让他再见见沈小姐吧。”

“我也算成人之美,取药反倒是其次了。”冯笑说着想到谢子砚躲在沈府门外的样子,不免忆起自己过去爬戚府墙头的时候。

戚筱凤抬眼看看他,当她越了解冯笑就越觉得他与小时候比好像什么都没变。

“冯笑,你有时候挺坏的,但有时候又很好。”她认真地说道。

“不,我一直很好,尤其对你。”他说着,笑得有些张狂。

戚筱凤没理他,撇撇嘴微红着脸默然不语。

他们没有再回酒楼,只是并肩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路上来往的行人不过零星几个。

戚筱凤想到了很多人很多事,她踹过路边的一粒小石子,突然语气沉沉地说:“我觉得沈老爷不像我爹。”

“怎么?”

“他其实没那么爱自己的女儿,如果真把她视若珍宝,那为什么不让她选择自己爱的人呢?”

“那你爹呢,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把你嫁给我?”冯笑与她四目相对,说得略显严肃,不见平日的玩世不恭。

她别过脸去刻意避开他:“我又没有喜欢的人。”

“嗯?难道不是我?”冯笑转瞬间又开始逗她,周围琳琅的店铺火树银花,澄亮的光映照在他的笑靥上,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一句急于求答的询问。

“才不是……”戚筱凤嘟哝着,冯笑凑上前又问:“现在不是,以后呢?”

“你好烦。”戚筱凤侧过身去埋怨了一句。

他笑了笑,看戚筱凤额前的碎发被风吹的有些乱糟糟,下意识地伸手替她夹到耳后。戚筱凤慌乱地躲开,他却不动声色,手抵着下巴若有所思:“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幸运。”

“幸运?”

“至少,我们不用像谢子砚和沈素澜一样历经波折还兴许阴阳两隔,你康健无忧,我功成名就,这么一想似乎还挺顺的。”

戚筱凤抬眼看看冯笑,又低眉不语。

这次,她没有反驳,也没有闹脾气。冯笑望向漫漫前路伸手握住她小小的手掌,她没有挣脱,而是轻轻柔柔地回握着,暖意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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