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三章 舐犊之情(1 / 1)酸鸭儿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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枢密使戚洪下了朝并没有回府,今日圣上所言不多早早遣了众臣退朝,他如释重负。不知为何这右眼皮已经跳了一早上,突突地抽个不停,许多事积压在他心头越想越烦乱,于是他索性叫人备好简易的行装驾车去往汴州。

戚洪在马车上长吁短叹,他的掌上明珠已经不知所踪半月有余,冯崧乔一口答应说要找回来,如今怎么音信全无?

伺候他几十年的老仆从劝慰道:“冯三公子能摆平半个武林,还能找不回咱们小姐?”

“就是他我才不放心!”戚洪按着右眼皮气道,“当初就是他把我家凤儿推到湖里险些丢了性命,还害得凤儿至今都怕水,这笔旧账还没和他算呢!”

“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现如今婚约已定,想反悔也反悔不了啊,天意如此,说不定不是什么坏事呢。”

戚洪一拍马车座:“谁曾想到阿迁前两月竟成了亲,冯崧乔都不知会一声居然直接让老三顶上。”他越说越恼火,“冯三,哼,吃喝嫖赌哪样不在行,他能对凤儿好吗?!”

“老爷放宽心,儿孙自有儿孙福,三公子就是看您的面子也得对小姐好啊。”

“哎……”戚洪长叹一声,眼露悲戚,“阿迁多好一孩子,既能帮家里打点打点,又能读书,身手也比老三强,他假以时日若考上个功名,我倒还能在朝中提携提携。”

老仆从耷拉着眉毛小声说:“二公子考了快十年了……”

“十年怎么了?二十年三十年也大有人在,阿迁是个聪明人,说不定就是今年了!”

“那也是别人家的金龟婿了。”老仆从直言不讳道。

戚洪一听这话半天无言以对,只按着右眼皮斥责他说:“你话越来越多了。”

实则他心中也满是无可奈何的不快,他生了五个儿子,只戚筱凤一个女儿,又是年纪最小的那个,自打出生起就对她宠爱有加。他与冯崧乔多年前就有来往,曾在汴州办事时带戚筱凤去冯家住过些时日。

想到此处他又不免恨得牙痒痒,冯笑那小子一向顽劣,小时候欺负他的宝贝千金,如今二十岁惹得一身风流债,还要顶了冯迁的位子娶戚筱凤。

戚洪奋力眨了眨右眼问仆从道:“对了,冯崧乔不是说他十岁前是个病秧子,一直养在龙虎山道观里吗,现在倒真是生龙活虎了?你说,他会不会落下什么病根对凤儿不利?”

“老爷就是爱操心,人家现在好着呢。”

“我得好好问问去,要真有什么毛病,我绝不答应。”

老仆从听得额头冒汗,戚老爷对这女儿最是上心,可让人疑惑的是,为什么如此不满于冯三公子,却还要把戚小姐给嫁出去。

戚洪心急如焚快马加鞭,一路又是催又是埋怨,戚筱凤逃走的半个多月来他几乎没睡上个整觉,车马飞奔之下,第二天午时刚过就到了汴州,他草草吃完饭就直冲冯家而去。

看门的通报戚老爷来了,冯崧乔就知道他是赶着来要女儿的。

见老熟人一进门,他游刃有余的先送上茶和点心,道尽自己这些时日的尽心尽力。

戚洪见状也不好直接发作,喝了口热茶语气颇不留情面:“老冯,你这武林宗主做了这么些年,怎连个小姑娘都找不回来?”

“我当然想把她找回来。”冯崧乔这话的确不假,“可我不敢轻举妄动啊。”

“什么意思?”戚老爷端着杯盏瞥了他一眼。

“你这女儿最是爱护,老三手下都是些习武的粗人,硬抓回来怕伤了哪儿,不使些力道又容易放跑了,这分寸实在难把握。”

戚洪冷哼了一声,嘲讽道:“你们家老三不是最为聪慧圆滑嘛,怎么遇上这事就不行了?”

冯崧乔笑了两声,没有回答,戚洪猛喝一口茶,盖上杯盖道:“那你告诉我,凤儿现在在哪里,我亲自去找她。”

“这是何必呢,你去就愈发狠不下心了,就让老三自己去烦恼吧,能保证原原本本带回来就是了。”冯崧乔依旧悠然自得,戚洪却心想:不是你的女儿你当然不急。

他放下茶盏没好气的说道:“告诉你家老三,要是他敢伤了凤儿我绝不轻饶,让他尽快吧!”

冯崧乔还是一口答应,说派人马上给老三去送信。

戚洪心系爱女,但这一连串逼问也不太好意思,于是寒暄道:“前些时日下了好一阵雨,听说你腿疾又有反复?”

“现在已经大好了,老毛病,早习惯了。”

“你我都快上了年纪了,真该注意注意身体,别再把什么事都握在手里了。”

冯崧乔笑了笑,暗想他这话最该对他自己说。

没想到戚洪竟接着自己这话说了句:“等筱凤回来,咱们说定的事也能着手办起来了。”

冯崧乔“嗯”了一声,全是答应了,他不欲多想这件事,于是开始拉着戚洪开始下棋,既是消遣,又不想给他任何提起戚筱凤和约定之事的机会。

等顺利送走戚洪之后,冯崧乔独自坐在书房昏暗的烛光下。风吹叶动,门外传来一声响动,他低声说:“进来。”

夜色中走进一名看不清容貌之人,那人俯身在冯崧乔耳边说了几句。

冯崧乔指尖敲敲桌面,看看窗外如霜的月色面无表情地命令道:“照常行事。”

进门听言之人领命就走,飞身消失于冷然的月光下。

而此时的扬州沈府,沈仲贤正毫不吝啬的大摆宴席宴盛情邀请冯笑他们。一道道珍馐佳肴送至眼前,沈老爷笑脸相应,倒让戚筱凤觉得不自在,但也不忘要时常咳嗽几声继续装装样子。

冯笑见她心不在焉,便知她心思,于是开门见山引着沈老爷说出诉求。

沈老爷爱女病重如何不心焦,才一打听便和盘托出:“实不相瞒,我、我的女儿她兴许时日无多……”他甫一开口就不由得老泪纵横,“她上个月不知得了什么怪病,至今卧床不起,我遍访名医也寻不到救她的法子,我就这一个女儿,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怎么活……”

“那,有没有找过一些专治奇病的?”冯笑继续试探道。

“找过不少,我多方打听,问了江湖上诸多门派的神医。三公子一定知道,他们这样的人多半性情古怪,不愿替普通人医治。”他悲恸地叹道,“我除了钱,还有什么?无可奈何之下我经人引荐去找了空容山一名叫‘杏林老翁’的。”

冯笑眼神微微一亮,但仍不动声色,继续听他说道:“老翁只要大量钱财,不要别的,于是我便一掷千金,但还是无计可施……”他眼眶中噙满泪水,缓缓抬头似是哀求一般,“三公子,我作为父亲也是无能为力了,如今只能请你也替爱女看看,江湖上奇人多,三公子的名声我也有所耳闻,若你真能令她起死回生,别说生意,就是把我所有家业都给你也无妨!”

冯笑苦笑着摆摆手说:“沈老爷切勿自乱阵脚,这都是后话,先去瞧瞧才是正事。”

“对对对,赶紧去瞧瞧,三公子这边请。”沈老爷饭都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急忙带冯笑去了西厢房。

冯笑见沈老爷爱女心切的模样觉得异常熟悉,他缓了缓脚步低头对戚筱凤笑说:“你看沈仲贤待女儿的态度,像不像你爹。”

戚筱凤抬头略有鄙夷地看着他:“我怎么觉得你这话说的怪怪的,不像在夸我爹。”

冯笑眯眼笑笑,不置可否。

西厢房光照看沈小姐的进进出出就有十几人,沈老爷的确是爱女心切。

他刚进暖阁,突然被正中的一幅画吸引,画上只是普通花鸟,但笔法似曾相识。

他没有细想便跟着沈仲贤继续向里,此时的沈小姐安然躺在床上看不出什么异样,静默无声仿佛只是睡着了而已。

冯笑被沈老爷引到旁边,他透过帷幔看到沈小姐容色平静的脸忽然觉得分外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但一时无法忆起。

沈小姐苍白的双唇微动,似在呢喃。

冯笑看到她手上也如关山那时一样扭曲缠绕着一条紫痕,但显然在逐渐退去,料想杏林翁这次用的应是以毒攻毒之法。

“子砚……子砚……”沈小姐双眉紧皱,口中突然含糊念叨着什么。

戚筱凤上前细听却不明白她所言何意:“她在说什么?”

沈老爷搪塞道:“哎,兴许是病糊涂了,最近总胡言乱语。”

“子砚……”

沈老爷听她还在低喃,连忙请冯笑为其诊治。冯笑坐下假意替沈小姐把了把脉,也照例胡扯了几句,名医也回天乏术之人,仅凭一个一窍不通的冯笑更是无用功,沈老爷当然也不会起疑,只可惜他原本抱有一线希望,如今却连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握不住了,戚筱凤看在眼里心中很不是滋味。

沈老爷此时已眼露绝望,冯笑颇为关切地询问道:“杏林老翁的药有一定毒性,如果因为其中毒性造成损害也对沈小姐不利,他可曾给过你解药?”

“是,我也这么担心,解药的确给了,原本以毒攻毒的药救不回我女儿性命,只能服了解药再寻良医。”

“那解药还有吗?”戚筱凤一字一句听着沈老爷的话,终是忍不住问道,沈老爷也只摇了摇头。

冯笑见她突然发问连忙要拉住她制止,但依然没有她嘴快,戚筱凤马上追问:“那毒药呢?”

沈老爷抬头,冯笑见他目光中泛过一丝犹疑,可他还是摇头,悲戚地看看平静的沈小姐说道:“没了。”

双方明里暗里都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几人坐在西厢房俱是心灰意冷。冯笑推说天色已晚欲草草作别,但沈老爷似心有不甘:“今天时候不早了,不如直接在我府上留宿一晚,待明日再走吧。”

冯笑一听连连摆手推托,沈老爷立马唬着脸微有不悦道:“三公子和戚小姐切勿和我客气,以后生意上免不了互相照料,今日也让我款待款待二位,尽尽地主之谊,不然就是在驳我沈某的面子了。”

冯笑与戚筱凤面面相觑,只能默然跟着引路的人出了沈小姐闺房。

还在走廊时戚筱凤就不自在起来,冯笑也心有不悦,但他在意的并不是留宿一事,他对戚筱凤小声说道:“你刚刚这么急着问药做什么。”

“我可不就是急吗,这下好了,沈老爷也说没有。”

“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倒好,这一句话,把计划全打乱了。”

“可他不是说没有……”

冯笑开合折扇,回想方才沈老爷的眼神觉得有些蹊跷,他笑说:“我可以骗他,他就不能骗我?”

“可他为什么要骗你?”

冯笑叹了口气:“你啊,真是傻。”

“我怎么又……”

“当初杏林老翁宁可放弃一整箱黄金都不愿透露买家姓甚名谁,那你觉得求药之人会随便将他的药再给旁人吗?一行有一行的规矩,破坏规矩的人必没有好下场,沈仲贤是生意人,他比谁都懂‘诚信’二字。”

“啊……是我嘴快了……”戚筱凤低头,勉为其难地认了错,懊恼地咬着下唇,手中还绞着鹅黄色的衣角。

冯笑忍俊不禁,低声在她耳边笑道:“说实话,你认错的样子特别逗。”

“你!不拿我开玩笑会死吗?!”戚筱凤像只暴跳如雷的小猫,看似怒气冲冲,但即使爪子挠起来也不痛不痒。

冯笑笑眯眯的看着她:“不用急着认错,等离开了沈府我让唐立冒险再来一趟,我大概知道沈仲贤把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了。”

“放在哪里?”

“嘘。”冯笑用扇骨抵在唇前神秘莫测地笑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皱起鼻子冲他做了个鬼脸,甩甩袖撇下他当先跟着下人去了客房。

可一到客房她却傻了眼,她与冯笑是以夫妻之名造访,沈老爷自然只腾出一间客房供二人住,她顿时头晕目眩,欲哭无泪。

待府里的人一番客套和准备后,冯笑终于“砰”地一声牢牢把门关上,他靠着门板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都怪你!我去找沈老爷再要一间。”

冯笑一把拦住她:“回来,你要他起疑么。”

“我、我怎么可以和你住一间……”

“怎么不可以,我倒觉得挺好的。”冯笑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戚筱凤甩开他的手跑到柜子前,翻箱倒柜终于找到第二床被子,她把褥子往地上一扔怒道:“你睡地上,离我远点。”

“这才刚开春没多久,你好狠的心。”他嬉皮笑脸地装起可怜来,戚筱凤根本不吃他这套,直接跳上床密密实实的拉上帷帐不再理他。

她没有立马睡着,而是竖耳听着外面,冯笑似乎没有任何动静,她掀开一条缝偷瞄了两眼,见他竟老老实实铺开被褥和衣而卧。

戚筱凤躺在床上,看着陌生的天花板迟迟无法入睡,帷帐外还是毫无动静。

他睡了?

戚筱凤有点犹豫,想开口和他说话但又怕他拿自己打趣故意惹自己生气。她翻来覆去始终清醒,最终还是忍不住掀起床帐的一角来。

戚筱凤偷偷看着他,夜里乌漆墨黑什么都瞧不见,她真有些后悔没点上支蜡烛再睡。

“冯笑?”她在黑暗中压低声音叫了一句。

“嗯?”不料冯笑竟马上应了她。

“原来你也没睡啊。”

“是啊,地上好冷。”

戚筱凤噘噘嘴故意不接他的话茬,她探出脑袋说道:“等我们拿到杏林老翁的那丸药以后要去找谁?”

“找一个你认识的人。”

“我认识的?谁?”

冯笑没有说话,似是在思考,过了片刻才说:“去了你就知道了。”

戚筱凤一反常态的没有追问,而是趴在床沿高兴的说道:“不管是谁,小山叔算是有救了。”

“你就那么想救他?”

“当然了,他救过我,行侠仗义,身手又好,而且……”

冯笑听来觉得刺耳,立马打断她说:“行了,你快睡吧。”

“干嘛,你吃醋啦?”

冯笑一愣,全然没想到戚筱凤会用他惯用的伎俩对付自己。

他唇畔勾起一丝笑,努力压住笑意缓缓说道:“没有,就是有点冷。”

戚筱凤听言担忧了起来,冯笑公子哥做惯了,如果真把他冻出病来她反而要过意不去,她小心翼翼问道:“真的很冷?”

“冷啊,不然……你下来试试?”夜色里一双眸子闪烁如星辰,他话还未说完,伸手拉住戚筱凤扒在床沿的手一把将她拽到地上,拉到自己身侧,厚实的被褥轻轻一展,瞬间将她和自己牢牢裹在一起。

“啊!!!”戚筱凤吓得尖叫起来,冯笑连忙捂住她的嘴:“小点声,你想让别人进来都看到么?”

戚筱凤盯着他恐慌地拼命摇头。

“好,不许乱叫。”

她点点头。

“也不许乱动。”

她又点点头。

冯笑轻轻松开手,他们彼此紧紧贴在一起,苏合香气萦绕开来,被中分明皆是暖意,又何来他所谓的寒冷呢?

戚筱凤蒙着头什么都看不清,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她完全被冯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战战兢兢、不知所措,此时只觉面如火烧。

冯笑只是轻柔的揽住她,同样一动不动。

一片漆黑中,他的声音清亮又好听,他低头小声问着她:“冷吗?”

她摇摇头,庆幸大晚上冯笑看不见自己滚烫的脸,老实又听话地回答了一个字:“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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