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老三穿梭在沟底竹林的荆棘间,他不知道自个儿为什么就这般慌不择路的近乎逃窜般的穿梭其中。只是,大哥成大林的眼神或许已经告诉了他答案。他实在不知道同苗桂花的遭遇该怎样的来澄清自己,成大林是个极具心机的人,成老三深知在男女这件事上越描越黑的道理。他不可能因为一个女人的事儿和大哥成大林装心病彼此闹情绪。
只是眼下,成大林对于自个儿鄙夷的防备显然已经愈加的明显了。在这样的情绪之下,成老三不得不远离这是非之地,沉吟在他内心深处的那一抹净土究竟在何处呢?他不知道,只是隐隐的他顿觉同成老大的关系似乎愈加的难以缓和了!
李唤民受了惊吓一回屋就病倒了,尽管浑身上下像一团火焰似的燃烧着,可心底总是不燥不热的温暖着。想到成老三应承了自个儿同那苗桂花的事情,李唤民的心底别提有多美了。他相信以成老三为人处世以及成家人经久不衰的影响力苗桂花的事儿压根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至少在成老三的手里。
成大林自认为撞见了最不堪的污浊场面,牵着耕牛回屋后就莫名的发了一通脾气。也不愿就这样的在家里呆着,索性挎了镰刀提溜着绳子巡山去了。
端午的喜庆洋洋洒洒的覆满了整个龟寿寸,纵横交错的巷道里时不时的传来小贩走街串巷的叫卖声:
“韭菜......哎!”
“粉条......鸡蛋......挂面......哎。”
成大林胸闷气短,走在半道上不得不停止脚步侧了身子缓口气。商贩的叫卖声透过茂密的树丛回荡在影影绰绰的村道上空。遥望远处,黄土高原特有的塄坎分外的清明。
时下最是闷热,道旁的草叶子也都耷拉着脑袋,似乎同样的遭遇了不公的待遇一般。成大林借着坡势眺望着远处影影绰绰的山峦,这山望着那山高的心境依旧如此的明显。结实而厚重的胸脯上下起伏着,听得清胸膛里砰砰砰的心跳声。
他不知道自个儿此行的目的,换作以往,此时此刻的成大林应当是平躺在自个儿的土炕上,自打婆娘过世,他已是许久没有像今天这般的悲伤了。在成大林的眼里苗桂花就是一朵鲜花,是一朵静静的等待着开放的鲜花。这鲜花就是专一的为他成大林一个人开放的,只是平地里突然蹦出一头驴来,这着实是他没能预料得到的。而这驴,就是他一奶同胞的亲弟弟成老三。不知怎的,莫名的他厌恶起了成老三来,是那种老远的就能闻到一股屎味的极度不满的嫌弃。
成大林把这种难言之隐深深的隐藏在心底,只是一时半会的想要让他去接受这不争的事实这简直要比登天还难。尽管只是猜测,虽不能眼见为实,可是孤男寡女的俩人在这般热火朝天深幽寂寥的旷野,一个哭哭啼啼满面泪珠儿,一个逃窜狼狈慌不择西。确似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成大林越想越恼恨,心里忍不住骂起了娘来。
成老三自北向南穿越在密不透风的沟底竹林里。至于村子里的鸡鸣狗叫以及林间的兔死狐悲,这一切他都无暇去顾及。成老三刻意的躲避归根结底就是为了避免大哥成大林误会。对于成大林,他再熟悉不过了,越是在乎的事儿明面上越是能装作毫不在意。
成大林同那苗桂花眉目传情的事儿,村子里谁人不知谁人又不晓呢?要不大嫂过世之后这成大林一面又是接回了牛家领着娃儿的寡妇,一面却又自个儿独居在了西夏屋呢?旁人或许不知,成老三再清楚不过了。
苗桂花是一个清白之人,在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村落里多少男人在背后虎视眈眈的吞咽着口水儿,清一色的得了一种叫作望梅止渴的相思病。成老三是个男人,说实话不贪恋美色那是绝无可能的事儿。只是成老三无可论如何绝不会趁人之危干出那种遭人唾弃的猪狗不如的蠢事儿来。不为别的,他有自个儿的女人,尽管他的女人及不讲理总是闹闹腾腾的令人心烦意乱。但他深知,这女人深爱着他,她的有意无意的闹腾充其量只是怕失去他而已,仅此而已,绝无其他。
男人和女人能走到一起那都是上天的旨意,成老三又怎么可能为了一己私欲抛妻弃子的胡作非为呢?
只是从收拾了李唤民的那一夜开始,他明显的察觉到苗桂花注视自个儿的眼神有了另一种意味。先是极不自然的刻意回避,尔后就是那种让人琢磨不透的犀利,仿佛每次见到她时俩人一碰面,苗桂花的眼神就在告诫他——当晚的事儿一定要保密。
时日一长,许是对成老三放下了心来,那种几近感激的眼神里总是萦绕着那种让男人心慌神乱的感激,就仿佛在茫茫的人海当中一双清澈透明的眸子刻意的搜寻着想要多看你几眼似的。这眼神的意味儿着实令成老三想入非非。是暗送秋波还是坚定的信任以及性情激昂的精神依赖。旁人看不出个道道儿来,成老三却能瞬间的心领神会。
他误将苗桂花对他的信赖以及对他信守承诺的感激关怀当作了男女之间的精神仰慕。苗桂花又怎么可能是如此的一个荡妇呢?如此,李唤民岂不早已得手,成大林还会脸色铁青的站在柏树坡的脊梁上指桑骂槐怀恨在心吗?
苗桂花对于成老三特有的信任是任何人都难以取代的。这其间包含着一向在村子里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成大林。试问男女之间什么样的信任又能比得上面对一副玉体琳琅毫不惊慌坚定的举措呢?苗桂花事后甚至于轻浮的臆想到当晚她的清白不是被那肮脏不堪的李唤民强夺,就是轻而易举的交代在不动声色的成老三手里。
惊慌失措的女子完全低估了一个不动声色的男人的仁义。成老三信守承诺,就如同他所看到的炕头上令多少男人垂涎欲滴的美色一样,他深深的将那美好而又不堪的一切隐藏在心底。苗桂花看得出成老三平日里也在刻意的回避着自己,成老三的刻意回避更加的令苗桂花对面前这个原本做梦也不会想到的与自个儿的命运丝毫不搭的男人高看一眼。
如此这般,也就如此这般。
可是,眼下这位备受煎熬的女人同那救她与魔爪之下的男人却被她一直仰慕着的大林哥生生的拉拢到一起,骂着肮脏不堪的难听话......
成老三敬重着他的大哥成大林,只是眼下李雪芬毫无休止的猜忌闹腾已经令大哥成大林心生端倪了。而今又无意间碰到这深沟荒僻之地孤男寡女的瞎凑在一起,即便是有一百张嘴,成老三也说不清任何的道理来?
谁信呢?换作成老三碰到这样的一幕,他也不信。
“管他呢!爱咋咋地!”成老三心里痒痒的,果真是没吃到猪肉还惹了一身骚味。
再说那苗桂花,眼瞅着成大林脸色铁青的愤然离去,更是悲从心生,嚎啕大哭了一通就挎着竹篮子怏怏的回村去了。只是奇怪,好端端的她啼哭自个儿死去的男人以及自个儿悲惨的命运,连这种平日里毫不费工夫的采摘都无能为力的时候,竟然平白无故的也遭人眼色。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自个儿对于成大林情感的依赖。
......
成老三现在已经窜到了自家的果园里。果园正对着村子的西南方向,为了以防万一早在牛初三偷走了几十棵苗木之后搭建了窝棚。里面放了铺盖牵了狗,时不时的会睡上几晚,他坚信祸害人的人绝不会突发善心的良心发现。
骄阳如火。烈日下老母亲正附身坐在高大的杏树底下左顾右盼的瞭望着四方。另一张木板凳上放着捂了白毛巾的竹篮子。这是专程的带了吃食在等待着他的亲儿子来吃上一口饭,自个儿的娃儿还要这当娘的心疼。
晌午饭点她就没能瞅见老三,实在心疼,就专程出来在这果园里等着。树上白里透黄的杏果儿也需要照看着,老人不想因为儿女的琐碎事儿跟着闹心。可是这隔三差五的闹腾让她实在难以安闲,倒不如出来躲个清闲。
“娘!”成老三还在东面菜地的时候就一眼瞅见了坐在杏树底下的老娘,不知怎的,他莫名的一阵心酸,他已是许久没给娘亲自夹上一口饭菜扯上一身衣裳了,一想到这儿,他的心底更加的厌恶起了他的婆娘李雪芬来——这照顾老人的活计还非要他操上一份心不可。
一跨过地头的水渠,成老三就像个没心没肺的娃儿一样悄然的摸上去叉开粗大的双手轻轻地捂住了娘的眼睛。他自信潺潺的流水声老娘不可能听得清楚他的声唤以及急促的脚步声。娘却似恼非恼的摸了拐棍儿要打他的屁股。成老三跳着躲着跑开了,欢喜得像个孩子,娘的白发透过天蓝色的布帕子在微风中轻轻的舞动着,伸手去揭板凳上的竹篮子。
成老三的眼窝子酸溜溜的,他要好好生活,为了他娘也为了身后那三个不成器的娃娃儿。
“娘,你不怕打错人了?”成老三擦罢眼泪笑嘻嘻的问。
“少吃点烟,你爹就是被那烟卷儿活生生的给呛死的......”
娘儿俩你一句我一句的拌着嘴儿,就像那枝头的大黄杏一样掩映在葱郁而又墨绿的枝叶里瞅着都香甜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