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老三走了,是带着一腔的怨气以及老师劈头盖脸的一通责备离开的学校。老师说的也对,为何不让他再复读一年呢?只要将那该死的数学成绩提上去就还有希望。成大军是个好学生,一直兢兢业业的很努力!这样的的评价多少能让心有过失的成老三心里好受些。
“也罢!就复读一年!权当天不下雨庄稼绝收了!”他怨怒的开脱着自个儿的罪过挤上了开往县里的班车。他要先到县里然后再转乘另外一个车次到市里去一趟。把那狗日的车子先接回来,心情从来没有这般的舒畅了,钱是人的胆儿,没钱你球都不是!他要赶紧拉活赚钱,一是将老母亲的手术赶紧动了,二是,尽快的将桂花妹子的心意儿还上。他怎么能占一个柔弱女人的便宜呢?还有,来年娃儿的学费也是一笔大的开销。他的近乎绝望的生活似乎瞬间的就有了奔头。
在一阵刺耳嘹亮的鞭炮声之下,成老三的新车缓缓的停在了门前。半封闭的时风牌的工程专用车,车架厚实着蓝晶晶的格外的耀眼。最主要的是,这车不再是乡下人常见的原始的手把式启动方式,黑黝黝的方向盘,几把金灿灿明晃晃的钥匙往那亮晶晶的钥匙孔里一插,轻轻的一拧动就呱唧一声开始运转了!那声音浑厚而又清脆着实动听。
明亮的俩大耳朵后视镜上还缠绕着农机公司特意给系上的红丝带,丝带上印着明晃晃的小字“时风时风路路畅通”。成老三的心情好极了。
围观的人群三三两两的一面向他道贺,一面私下窃窃私语的议论着“这家伙八成要这个数吧!”议论者悄然的伸出了五根手指头。
“不不至少要这个数!”另一个反驳着伸手比划出八字的样儿。
夜在一通又一通的围观赞叹声中悄然的降临了。牛初三是最后一个来的看客。他下地了还没来得及回屋放下头就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满巷子里仿佛都沉浸在成老三这无尽的喜悦当中。
“啊呀呀!啧啧啧!狗日的,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抚摸着,围着车子转了几圈了,嘴里一直就这样啧啧称赞着。“好家伙,好家伙!”
成老三递上的喜烟他还特意的多讨要了几支,再次叮咛了帮他碾麦子的话儿就恋恋不舍的回屋去了。
牛初三一走,成老三短暂的喜悦也就尽快的收拢了。他要赶紧找二哥大哥俩人商量下给老母亲动手术的事儿。八十来岁的人了,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般重大的事儿他可不敢一个人就拿了主意。
成老三进门揣了包烟就急匆匆的出门了。他先去的是二哥成二林家里,弟兄三户紧挨着成老三居中,成二林住东户。二哥不在家,成老三同二嫂寒暄了几句让捎个话给二哥,没进屋就转身朝着成大林住的西屋而去。
成大林家门户紧闭,院子里静悄悄的。两家人已有大半年的时日没再走动了,在处理完成老三的祸事以后成大林再次的恢复了冰冷的面孔。目中无人般的对待这他这同胞的三弟。
成老三犹豫不决的在门口徘徊了一番还是不敢怠慢,万一有个过失即便是有百八十张嘴也说不清了。这样一般思索之后还是硬着脸皮伸手拍打了木门上那两口面目狰狞的狮子头铁环拉手。他已经想好了,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然后转身就走。成大林爱怎样就怎样他管不了也不想管。
不大一会儿功夫二门一响院内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在一阵木门闩的晃动声之后,门缝间就映出了成大林那副冷俊而又略显倦意的面孔。他许是早睡了,张嘴打着哈欠还揉着眼睛一脸的睡意。
“哥!”成老三毕恭毕敬的同他打招呼。
成大林见是成老三站在门口一脸的诧异,“有事吗?”他倒是开门见山了,丝毫不拖泥带水。脸色冷冰冰的没有任何能让人揣摩的神色。
“妈病了!”成老三小心翼翼的回应道。
“我知道!”
“我是说明早送她去医院动手术”成老三察言观色的声音也跟着低沉了起来。
“那你给我说这话是几个意思?”成大林似乎不耐烦了,你有钱买新车,没钱给老娘动手术吗?心里这样想着实在懒得正眼瞅他。
“就是这话,那我走了!”成老三还没转身,门就咣当一声被关了起来。
他这那是去传话说病情去了!简直是腆着张脸找气儿受了!成老三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也不再有任何的脸面作片刻停留,一转身就神色恍然的离开了。
龟寿村的夜总是寂寥的一片,在葱茏的树荫遮掩下这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就连西渠的水流声都放肆的轰鸣渲染起来了。成老三要到村南的果园去,搭建茅庵的地方原是生产队的水磨房,后来有人耐不住生活的煎熬就地上吊自杀了。被就下来的时候舌头已经提溜到了腹腔处。死者大名除年长的老者外没几人能说得清楚。成老三当时也就十多岁,现在他一个人蹲在庵前的杏树底下望着天上的北斗七星发呆。
这里是个凶煞之地,夜里是没几个人来的。他之所以把窝棚搭建在此地唯一的原因就是想告诉那些疑神疑鬼的人们,他成老三是不惧怕这些冤魂野鬼的。他确实做到了,但凡天气晴朗他总会在寂寥的荒寂中趁着夜色挤进这间矮小的窝棚。白天有他的老母亲在这儿帮他坚守。
水渠的流水哗哗的流着,不知道要流去何方。反正就这样常年不断的流着。
他将目光再投向远处仿佛是天际之处星火灿烂的北原时,苗桂花温文尔雅的身姿就突然在眼前映现了。她紧咬着嘴唇目光坚定而又呆凝的神色仿佛突然就跃入眼前一样。这感觉同他当年追求李雪芬的时候简直神似至极。他竭力的避过思绪摸出烟卷儿在漆黑的夜色里点燃,可是苗桂花的腰肢还是在他的脑海中绵绵不断。
成老三烦躁极了,他怎么能有等下三滥的想法呢?可是无论咋说,苗桂花美人坯子的形象还是难以泯灭,反而愈加的旺盛了。
再说成大军,此时此刻的他正埋头伏在课桌上给欧阳雨姗写着一封近乎痴白的书信。欧阳雨姗已是一整天都未曾搭理他了,他也效仿旁的同学一样在课堂上悄然的传递了纸条。可是她似乎并不愿意理会一样就顺手压在了桌斗的书本下。这一切成大军都在暗中查看的一清二楚,他本是要回家的,可是当他要真正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欧阳雨姗的满面笑颜就像磁铁一样牢牢的吸附住了他的魂魄。苍劲有力的步子也就难以再迈开了。
他决定自作多情的留下来陪她。可是一切仿佛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美好,她在刻意的回避着他。
这封信他不知道写了有多久了,也不再含蓄的躲躲闪闪的有任何的隐瞒。喜欢她就是喜欢她,你不说她又怎么知道呢?自打那一夜之后,总有人调侃似的私下里军嫂军嫂的叫着。她看得出欧阳雨姗的脸色都羞红了,她躲躲闪闪的似乎很难为情了。但她终是不愿再搭理他,晚自习的教室已经没有几个人了,紧随成大军的姜大头胡长发几人也都识趣的悄然从后门而去了。现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他和欧阳雨姗勤学刻苦的身影。
她许是有所察觉,一回神就匆忙的收了书本从就近的前门悄然离去。甚至都没刻意的看他一眼。成大军故作镇静,可是五味杂陈的内心又怎么可能平静呢?欧阳雨姗是把他的喜怒哀乐全然都占据了!
亲爱的姗:
我知道以这样一种无聊的方式同你对话你可能有所厌烦。其实我也很厌烦自个儿怎么就会沦落到如此的地步。我是个有理想并且梦想腾飞的乡野小麻雀。尽管我的存在微妙也许是微不足道,可是,不羁的放浪的灵魂告诉我面对身边的一切都要奋起直追,肆意纵横的去苦苦追寻。
我不知道在你的眼里我的存在究竟算作什么,你是鸿鹄那么我就是燕雀。我不敢有任何言行举止上的冒犯。因为你的一笑一颦,你的眉头紧皱仿佛都已经与我息息相关。爱你似乎在你看来是一句笑谈。我们这个青涩而又不大不小的年纪,谈爱许是为时过早,早恋更是我所厌恶的。你有你的梦想,我有我的理想。我又怎能狭隘到以一己私欲而伤害到最爱的人呢?我不会,永远也不会!
我本应当回归大山的,浮躁的生活难以安放我这不羁的灵魂。我何曾敢堕落,又何曾敢将美好的青葱岁月所消磨。爱是一个永恒的主题,我愿意将它尽快的深藏在心底。
没有多久你也就会离我而去,投身于知识的汪洋大海纵横千万里。而我,我许是连悄然的装作毫不在意一次凝神的机会也终将被夺去。你的雪白的头花发夹已经深深的影印在我的脑海了,许是终生也再难以逃去。在逃去如飞的日子里,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似乎微乎其微。我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废物一样就这样苟且偷生的活着。我竟然在即将分别的岁月无可奈何花落去!
我要祝福你,唯有一颗赤诚之心,没有过多的话语。无论你走向何处,请带着一颗爱你的心信步往前,不必回眸。
回首这么多年的匆然过往,我终是没能在你的心中留下一个好的印象。这真是莫大的悲哀啊!别了,我最心爱的朋友
成大军
2002年5月21日
成大军悄然的将折叠好的书信小心翼翼的夹进了欧阳雨姗的语文笔记本里。明天一早就是语文的早读课,她回到座位的第一眼就能看到。而他,早已趁着夜色回他的甘河子龟寿村去了
甘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