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真是个奇妙的东西,虽然每个人的感受种类相同,但是每个人对同一种事物的感受又不相同,比如一颗山楂放进嘴巴里,有的人会觉得酸至倒牙,有的却感觉甜美如蜜。也许这才是痛苦的根源所在。
一个人的生活总是简单明了,每天的生活安排的满满的。锦程很快适应了这样的生活,每天早早起床,像她爹一样抡起扫把把院子打扫干净,即便上边没有树叶等杂物,她也要一丝不苟地打扫一遍,这对她来说这不是一种简单的重复性的劳动,而是一种神圣的仪式,以此迎接新的朝阳。
锦程在西墙跟为分过来的公鸡搭建搭建了一个鸡窝,有人要问,公鸡圈起来干啥呢,又不下蛋。这个问题估计要难倒我们的锦程了,这对她来说不仅仅是一个小生命,她要善待它,而是它就是家庭中的一员,也许这跟城市中富裕的人家养鱼一个情趣吧。不过,锦程倒不是为了情趣,她有自己的打算,分家的时候母鸡都留给了老宅,大嫂说这只公鸡个头大,非得分给她,没有办法,只好分啥要啥了,她已经懒得去争执什么了,从内心里来说她也想要只母鸡嘞,一只就行,以后孩子出生了,能有个点心吃。公鸡就公**,锦程抱着公鸡回家的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长远的打算,她要把这只公鸡养的肥肥的,卖了或者换一只母鸡,马上她就需要这只下蛋的母鸡了呢。日子就是这样,不怕贫穷困苦,就怕不会精打细算。
她是个恨活儿的人,一有什么活儿,绝对要干完再吃饭,不过这个习惯也在母性的提醒下慢慢改进了,自从怀孕,她已经有所注意,搁以前,一天不吃饭都能抗住,现在她能按时按点给自己捣鼓点吃食儿,不能委屈肚子的孩子嘞。
这样的时光,一天过完就能看到今后几个月甚至几年的平淡生活,锦程倒不觉得乏味,生活困苦且充满了希望。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开始在肚子里踢来蹬去了,这让她感到新奇,一个人的生活不再孤单,每天闲暇时,她总要给孩子说上一大堆的话,有时她已经迫不及待的给孩子讲起了数学了呢,也许这就是母爱的力量吧。
不经意间,从林子里的某一棵树上传来了布谷鸟的叫声,咕咕咕咕——。听到布谷鸟的叫声,田地里的小麦擎着长长的脖子欢快地舞蹈,像是在欢迎远到的客人。每一株麦穗都已经灌满了浆,躲在青中带黄的芒刺下。
麦子快成熟了,这是让人喜悦的日子,锦程像村子里的所有人一样都期盼着这一季的好收成,这是一年的嚼谷呢。
事物都是有两面性的。在喜悦的同时难免也有些忧愁,肚子大了,弯腰不太方便了,不能像拔草那样可以蹲在地上吧,这可难住了刚强的锦程。好几日,她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每天晚上都要逼迫自己早点睡觉,忧愁忧愁呀。
生活总是不经意间要给人们出个难题,似乎要提醒一下坦途中的人们时刻保持警惕。这就是生活的真谛。
锦程把能帮助的人在脑子里罗列一遍,到底找谁呢,一时间还拿不定主意。爹是指望不上了,大嫂似乎专门盯着她老甲的,每次老甲的一进守喜的地,保准不过几分钟兰香就拉着占生出现在老甲的眼前,占生就开始拽着腿要抱抱。老甲的只好抱着占生往家里走。估计有人要问了,这孩子会跑,让他在地里玩了吧,其他地里跑的不都是玩耍的孩子吗?不过我要告诉你们了,这是人家,兰香可不允许占生晒着嘞,老甲的为啥知趣儿地抱着孩子回家而不放在地里玩呢,他被骂怕了呀,就有一次老甲的没有马上起身回家,兰香就拉下脸一屁股坐在地上骂了起来:“咋了,分了家,可不能偏一个凉一个吧,啊呀,俺命苦呀,俺这为这个家付出恁多也冇个人心疼呀”骂完了老甲的又开始埋怨不办事的守良,地里拔草的人都围了过来看热闹。老甲的只好低着头快步离开了。
思来想去,只能求助两个兄弟了,她得提前给兄弟们说一说,她准备吃过早饭就去东头儿看看,对锦程来说,这是下策,出嫁了谁愿意去麻烦娘家人呢,这不是让两位老人担心吗?这是她无奈的选择,也是最容易实现的选择。
公社的工作的锻炼,苦难生活的磨砺,这促使锦程养成坚韧的性格和思考的习惯,遇到了难事儿,总能咬着牙扛过去,她也总要权衡利弊,寻找出一个最佳的解决方案。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自从分家以来,老甲的很少到这个院子里来,不是不想而是没有机会,锦程也看透了里边的道道儿,不到逼不得已绝不给这个心地善良的老公公张口求助,他也不好过。反正自己已经这样的光景,再差也差不到那里去。
确实,老甲的时光也不好过,他打游击似的给锦程修过一次屋顶,提过一缸水,但都没有逃过兰香的堵着门的骂声。老甲的心里藏着不能用语言描述的惭愧,这些话他不会说出来,只能憋在心里,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地向媳妇倾诉,很多次,这些委屈化作了泪珠浸透那装满麦秸秆的枕头。
老甲的很少去晒太阳了,之前有人拦着倒是想去,现在没人拦着内心却远离那个曾经热爱的地方,谈不上厌烦,也说不上喜欢,感觉就是如此奇妙。即便他偶尔去拿转一转,也不会在那里久留,前些日子送走了老丁,那些老哥们儿再也聚不齐了。那堆柴还在,它没有因为人多而欢喜,也没有因为人的离去而伤心,它像是个局外人,静静地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悲喜,欢笑……
每年的六月和十月是整个北方忙碌的季节,农民们在田地里忙碌着,收获着粮食也积攒着希望。
挺着大肚子的锦程也参与到庄稼的抢收活动中,这个时候,如果不是非说不可的话,人们都会省下点力气用到挥舞着镰刀的右手上,每一镰到下去,擎着饱满麦穗的空心杆子被齐刷刷割掉,对庄稼人来说,这每一把握的不是粮食而是希望。村子里几乎每个人都挤到通往的田地的小路上,有的走,有的跑,有的坐着马车,无论怎么样,村子的没有一个闲人,他们都被投放在各处。如果不是特别好的关系,没人愿意挤出时间去提前收割你的麦子,农时不待人呀,过了时间点麦穗就炸裂了,这是近千年老百姓总结的经验嘞。这对锦程来说也是好事儿,大家的忙碌就没有人顾得上去看她在田里的囧相了。笨鸟先飞,锦程有自己的指导思想,在别人还没有人上晌的时候,她的田地里麦子已经被放倒了不少。她和别人不一样,肚子在前边挺着,弯腰是不行的,不过这难不倒咱们的锦程,她寻摸出一个适合自己的姿势,半蹲着,既能抓住麦子,镰刀又能割到麦秸秆,虽说棉秸秆没有别人那么整齐,不过锦程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若是往前推几个月,她可是绝不输任何人的割麦子能手嘞。
村里老话都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这个观念只是存在于某个领域里。东头的老赵时刻挂念着锦程,他提前收割好自己的庄稼,由拥军架着马车赶到了守喜家的地头,不由分说干了起来,不消一天功夫,麦子已经整整齐齐地铺在了场里。个别饱满的麦粒已经厌倦了麦秆儿的束缚,及早地褪去外衣,光着身子躺在场地里贪婪地享受着这夏日的阳光。
每年的这个时候,整个豫北大地没有一个人不盼着阳光再猛烈些,热风再浪些,农民从不隐瞒自己对阳光的贪婪,可是,天气总是不经意间会给忙碌的人们开个玩笑,以证明它的存在。等大家使出浑身解数把那果实盖的差不多时,他又会露出灿烂的笑容去蒸发刚才落下的泪珠。
这不,刚才刺眼的阳光已不不见了踪影,说话间,村子西边已经有人拉过来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要把这天遮上,幕布和阳光你追我敢,不消几分钟,阳光已经彻底败下阵来,老老实实地躲开了。正像剧场一样,当灯光暗下来,大戏就要开场了,轰隆隆的雷声和急性子的闪电可等不上好戏的开场,紧跟着黑色的幕布后边咔嚓——咔嚓——地响,幕布下边的大地忽明忽暗,雨水已经备足,你看,西边水已经倒了下来。
这可急坏了下边的观众,他们四处奔散,又抱着各式各样的器具——塑料纸、编织袋、甚至凉席都汇集到这块场里。
此刻,通往场地的主干道已经出现拥挤的人群,雷声越响,底下的人们越慌张。从四面方赶来的抱着各种器具的人都汇入这条路,在那处陡坡处已经出现了拥堵的情况,急性子的年轻人直接抱着塑料布从陡坡上助跑着越过两米多宽的水沟。在这个抢险的人群中有这样一个身影,她挺着大肚子似走似跑地往前冲去,她孤独的,没有任何人的辅助,幸好她胆子大些,否则这恶劣的天气足够把她吓得抬不起腿嘞。
天该黑黑,雨该下下,雷该响响,不去在意男女老少,此时上帝是公平的。
第一滴雨水砸向地面的一瞬间没有来得及盖住麦子的人们已经开始发出一阵阵叹息,他们失望地看着雨水把将要入仓的麦子和他们的心浸泡。锦程不敢去挤,她来不及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快步向场地里跑去。
雨水浸泡过的地面,在人们杂乱无章的踩踏后变得泥泞不堪,黄土变成了泥浆,地更滑了,在黑夜里每走一步都要凭着勇气和运气。很不幸,我们的锦程还是滑倒了,脑袋一片空白,痛苦的呻吟淹没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
她没有着急起来,她告诉自己需要冷静,她躺在地上缓了会儿才用手撑着坐起来,肚子没有什么异样,她挣扎着用塑料布和编织袋拼接成的遮雨布勉强盖住了将要被雨水冲走的麦子。跑到场地西侧的沟里搬来几块砖块压住迎风飘扬的一角。
麦子总算保住了。
锦程早已浑身湿透,她用手在麦秸垛里扒开了一个洞勉强藏在里边,借助闪电的光可以看到我们的锦程正在呆呆地看着这逐渐增大的雨拍打着塑料布。
她有些伤感,有些失落。离她不远的大嫂家的场地早已经盖好,而这里却被雨水浸泡,她不明白,结了婚的兄弟真的要成为仇人吗?要这么多兄弟姐妹的意义是为了什么呢?是啊,她多么渴求帮助呀,哪怕在她摔倒的一瞬间有人去扶她一把,可是,始终没有人,从身边跑过去的守才似乎没有看到她直接跳过她的场地冲进了大嫂的麦子堆。
不过,锦程清楚自己的处境,凡事都得靠自己,自己不坚强,那懦弱给谁看呢,性格决定了她的格局,她绝不允许自己软弱,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我们的锦程可不会因为没人帮助而伤心。
远处陡坡处,依稀可见又两个黑点跑了过来,等到来到她的眼前,她才看清楚了是东头的两个兄弟。
“恁咋来了?下真大的雨”锦程担心的问。
“冇事,咱又不是冇在雨里跑过……”
两个兄弟披着编织袋,绕着场地看了看,又找来几块石头压住扬起来的塑料布后都倚在了麦秸垛旁。
姐弟三人安静地看着这骄纵的雨砸在地上又飞溅到各处……
这个场景总是那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