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余再次惊讶道:“啊,大将军莫不是忠州秦家的贵客,这就是了,这就对了,桃花渡离秦氏老宅不远,约莫五里地的样子,秦氏老宅就在渡口后面的山包上,过了前面的河湾就能够远远瞧见秦氏老宅的青瓦白墙。”
顾辰心知他不是秦家请上门的贵客,既不拆穿,也不否认,他顺水推舟说道:“本将军是秦家故交,临时来的,想给秦家人一个惊喜,你们可别漏了风声。”
一直没说上话的刘姓头人,终于抓到了表现的机会,忙不迭对顾辰讨好说道:“大将军,我们省的,我们省的,一定不会露了风声。”
顾辰微笑点头道:“那就好,再一个要求,本将军的大队人马就不随我在桃花渡下船了,以免扰民,继续去下游,找一处距离不是很远,又人烟稀少的荒滩放下他们便是。”
然后,顾辰将两枚黝黑的令牌丢给他们,并且说道:“这是本将军的令牌,你们如果不想再风餐露宿,拮据度日,亦或是真的活不下去了,想要得到更多的活计,你们都可以持着它来找我,之后月余,本将军会在重庆城中,好了,话不多说,你们下去准备吧。”
听到顾辰说他会在重庆城中,他们心中一凛,他们都在重庆城不远的大渡口附近讨生活,哪里能不知道重庆城还在清军手里,明军此时正在攻打,难道他们当真能拿下古渝重镇吗?
两人手里分别捧着牛上天递过去的布袋,里面装着他们此行的酬金,两人此时的表现高下立判,刘姓首领先去看钱袋,而韩余则先翻看令牌。
顾辰看着他们二人的不同表现,也印证了他之前的判断。
两人一前一后翻看的黝黑令牌,正面上书,“征东将军”,令牌背面一个大大的顾字,背面还有一个小字‘明’,明字在顾字的右下角。
从他们神情上,顾辰看出韩余识字,而姓刘的船首领并不识字。
这样的令牌,顾辰在遂宁城中打造了百十块,被他称作‘纳贤牌’,如果遇见他看得上眼的人物,就丢一块过去,他美其名曰:这是全面撒网,重点捕捞。
当时,被陈天骄瞧见,她也顺势打造了数十块纳贤牌,只是令牌正面书的是天策上将,背面是个陈字,右下角一个明字,但是左下角多了三个字‘杞国公’,这代表陈天骄的来历。
没办法,顾辰手下人才着实匮乏,他也暂时没有时间和精力去三顾茅庐,上演三请三辞的佳话,就只有用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
不过他的招揽方式虽然粗糙,但是他在旅途中,已经用了一些小手段收买人心,具体效果如何,就只能尽人事,安天命了,不强求。
再者说,看他们拮据的模样,即使暂时招揽不成,后面他们来求生意,还有机会不是吗?
这还是顾辰第一次丢出纳贤牌,韩余这个古铜色汉子,水上本领一绝,人也聪明机灵,顾辰是真看得上眼,至于刘姓头人就一般般了,他能够得到一块纳贤牌,一是因为顾辰的水师现在还一穷二白,需要海量的人;二是他沾了韩余的光。
离开了顾辰的当面,韩余才发现,他后怕不已,这个年轻将军,包括他手下的人,起初都没有说实话,疑阵是一环扣一环,他们之前居然天真的相信,这些明军真的是要去白帝城,那里现在是川东十三家袁宗第的地盘,他感觉和这个明将打交道太难了,心眼着实太多,还好目前看来没有坏心。
韩余庆幸不已,一开始他就没有干无本买卖的打算,即使有,到了这会,也不敢下手了,完全是被这位从始至终都不按常理出牌的将军给吓的。
他自己明白:他韩余就是如今这条江面上,极少数还守着古老操船规矩的船帮,因此过得也更加艰难拮据,不是他韩余没有那个能力,他只是不愿意丢掉祖宗的气节,因此既不愿意落草为寇,干无本买卖,又不愿意加入鞑子阵营,对于怪瓜裂枣的明军,他还傲气的看不上。
用他韩余的话说:“俺老韩,遇不上看重水师的明主,即便饿死也不出山,不能坠了老祖宗当年的威风。”
至于手上捧着的令牌,韩余心中疑惑道:“征东将军,顾辰?之前怎么没有听过明军有这号人物,哪里冒出来的?要我老韩家卖命,那得看他的斤两够不够重,权且再看看吧。”
刘姓船帮首领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跟随韩余下到下层船舱,才喜滋滋开口道:“这位将军的气势也忒吓人了,还好,出手很大方,我们的两个孩子也应该不会有事了,你听听这银钱的响声,我们兄弟这趟真没白跑。”
要问他们为何认识?如今还守在大渡口讨生计的船帮,就那几家,还要整天躲躲藏藏,唯恐被清军或者是霸道的明军抓了差,所以他们彼此之间都是认识的,不仅仅是竞争关系,也是唇亡齿寒的关系。
刘鱼儿是知道眼前这人的本事的,他看着韩余还在瞅着手上的铁牌子发呆,忍不住提高音量说道:“韩家大哥,你怎么看?他们究竟为何而来,难道真的是要对秦家不利?但是,看起来又不像。”
韩余郑重的将牌子揣入怀中,才抬头说道:“我承认,这个年轻将军手下的士卒很彪悍,看得出来个个都是悍卒,并且令行禁止,纪律严明,但是你以为就靠着他们三百来人,就想挑了盘踞忠州的秦家,告诉你,那是痴心妄想。
最多,就是两败俱伤!
如果秦家真的那样简单,这些年很多人都得手了,川东十三家和清狗谁没有打过秦家的主意?可是最后呢?他们还不是好好的生在那里,屹立不倒,之前还听说秦家老爷子最近要过大寿了,他们可能就是为了祝寿前来。”
看到刘鱼儿还要再说,韩余摆摆手道:“胖头鱼,你我这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酸水鬼,就别在这杞人忧天了,准备一条烂点的船去吧,这也是那位将军的要求,我们收了钱,只管办好事情就行。”
“韩大哥如是说,那俺老刘就没话了,老刘我看得出来,那位将军很看重哥哥,如果以后还有好差事,可别忘了我们以往的交情,分一口饭给我刘家船帮吃就行,在此,先谢过韩家哥哥。”
“这个好说。”
韩余心里跟明镜似的,别看此时外号胖头鱼的刘鱼儿韩家哥哥长,韩家哥哥短的,以前他们的关系可远没有这般和谐,都是被这该死世道给逼的,只能报团取暖。
其实,关于他们私下的关系,那个渔村老村长,在离开前收下一个银元宝的好处之后,就偷偷吐露给了顾辰,顾辰心知肚明,只是佯装着不知罢了,就好比他们此时独处的空间,没有顾辰的授意,又哪里来的独处空间呢?
……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顾辰带着牛上天和熊大还有几个亲卫,一起换到一条最小的船上,船是刘鱼儿的,操船的却是韩余。
熊大还在不住的向大船上的两个小人质,挥手道别,两个小人儿也掂着脚,趴在船舷上依依惜别,一天两夜的时间,这两个首领的孩子,和他们都混熟了,尤其是愿意和他们玩耍的傻大个。
一行人此时都换上了便装,不过顾辰的内里还是穿着陈天骄送的软甲,说是他们祖上传下来的,只有两套,还有一套在陈天骄的身上。
顾辰换上一身书生打扮,白衣飘飞,玉阙环绕,手里擎着一把遂宁黄氏送的折扇,这把扇子的扇面上有明代最杰出的女诗人、女散曲家黄峨亲自题的诗。
牛上天等亲卫还是持刀携枪,这在本就尚武的忠州,很常见的。
这条破烂小船脱离大队向不远处的桃花渡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