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合闭的角门,“吱嘎”一声,被人从外推开,随后一双黑色的皂靴率先迈过门槛,青丝云纹的袍角在皂靴走动时起舞,仿佛那天上的流云,正在随风而动。
陈铮的视线里渐渐的停住一双黑色的皂靴,连带着那随风而动的流云也跟着安静下来。
她垂着眸,没有抬起的意思,而那双皂靴的主人似乎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她不抬头,他亦不开口。
这样的氛围很诡谲,好在,他们两人的位置不显眼,这棵合抱粗的大树又过于壮实,枝叶着实繁茂,竟也使得她们这边的诡谲氛围很好的被掩藏了,并没有人注意他们。
即便不被人注意,却要僵持下去,亦是需要一定的耐力。
陈铮的视线始终低垂不曾抬起,站在她身旁两三步位置的人,更是扬眸望着这棵粗壮的大树,好似只是来观树。
这样的气氛,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有细碎的说话声和脚步声往这边传来,这双皂靴的主人才将目光落在陈铮头顶片刻,转身,从角门离开。
角门外,东山候在那儿,刚瞧见皂靴迈出一只脚,他就迎了上去,等皂靴的主人门槛,东山上前目不斜视的关了角门,随后扭身,跟上他主子的脚步。
“夫人打发人过来寻你过去。”
“知道了。”
梁望舒阴着一张脸,快步朝客房的方向行去。
……
扶珠带了个小沙弥回来,指着合抱粗大树旁的那张小方桌,“劳烦师傅把东西放在这张桌子上吧。”
小沙弥手脚勤快的放好东西,便离开了,扶珠上前烫了杯子,沏了从寺里施了香油钱拿来的团茶,看着水温不那么烫了,才往陈铮手边送了送,“姑娘先喝口润润嗓子,元家姑娘那边怕是还要一会儿。”
陈铮伸手接过茶杯时,指尖碰到了扶珠的手,扶珠惊呼道:“姑娘冷了吗,手好凉?”
粗糙的茶杯盛着温热的手被陈铮握在手心,从身体里散发出来的冷一点点被温暖了,陈铮摇了摇头,“想来是树后,缺少阳光的事儿。”
扶珠瞧瞧,要然树叶太过茂密,阳光透不过来,“那,咱们换个地儿坐吧。”
扶珠懊恼自己虑事不周,先前只图方便了,万一让姑娘冻着了,怎么办?
不过,陈铮却没有折腾的意思,将茶杯送到嘴边浅浅尝了尝茶水的温度,见能入口了,她喝了一口,感觉五脏六腑慢慢被滋润了,便摇头道:“不用折腾了,咱们再等一会儿,盈姐姐她们应该也就来了。”
扶珠“噢”了一声,见姑娘不打算再动,她便挪了挪身体,站在了挡风一点的位置。
陈铮偏头瞧了她一眼,摇头道:“你也过来喝杯茶吧。”
“姑娘,我不渴。”
扶珠正想自我补过呢,再加上她先前去找小沙弥讨茶水的时候,自己也喝了一些,这会说不渴,也是真的。
陈铮见此,便也由了她。
主仆两个在这儿坐了大概有小一柱香的时间,元敏、齐盈、黄巧心便带着各自的丫鬟找了过来。
黄巧心和元敏一见到陈铮的面,并没有注意到陈铮眼睛有哭过的痕迹,都高兴的拉着她产着各自抽了什么签。
齐盈听着她们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笑着打断道:“咱们还是边走边说吧,瞧着时间,家里人差不多一会儿就要找了。”
几人中,齐盈最大,她一提醒,元敏便也听了,“那咱们就走吧。”
“瞧,门都给咱们准备好了。”
黄巧心伸手指着角门。
角门没落锁,齐盈上前轻巧一推,就把门推开了,“好了,我们走吧。”
到了客房的院子,几个小姑娘各自去寻自家的大人,歇过一会儿,便随着各家大人上了车,回城去了。
齐盈送了元敏到元家门口便告辞回去了,没去当铺,直接到了望川酒楼。
酒楼二楼的雅间里,齐烈正一个人自斟自饮着,听见开门声,他也没抬头,手指抚着酒杯,慢慢的摩挲着,好似这杯里的酒极其香甜一般。
“哥。”
齐盈快步走上前,先瞄了一眼桌上的下酒菜,不过是一碟子新鲜的笋干,还有一碟子花生米,“这酒是家里捎来的?”
走的近了,鼻子一闻就闻出来,这酒带着南边的味道。
齐烈伸手拿了只空酒杯,倒了一杯递给齐盈,“尝尝。”
“我不喝这个。”
齐盈一边摆手,一边拉开椅子坐了,“哥,你真打算回去?”
“你不赞成?”
齐烈撩动眼皮,看了齐盈一眼。
齐盈重“哼”一声,“哥哥以为我看不出来,咱们现在在京城的根基不稳,南边有徐叔酬谋,何需你再跑回去一趟,不过是徐叔看你年岁上来了,想挟你回去,为他那个女儿说情,与你成了婚事才好。”
齐盈满口不屑,眼里更是充满了鄙夷和嘲弄,瞠目,她看着齐烈,气愤道:“哥哥谋的是大事儿,若成了,他们自是功不可没,到时候论功行赏,自不会少了他们的,何苦这会便酬谋那许久之后的事儿,而且,哥哥的身份,若论将来,他徐沛胜的女儿连给你提鞋都不配,还想伴你左右?
即使论现在,他徐沛胜的女儿也是貌丑无颜,跋扈无理,出不得厅堂,入不得厨房,若非是那贪图富贵之辈,亦或是被他徐沛胜强力压制而被迫为之的人,怎么会愿意娶他的女儿?”
齐烈的情绪并不似齐盈这么愤慨,他只是平静的说,“难道我们不是?”
“我们不是。”
齐盈气愤的耻笑着,“若没他们,我们原可以安安稳稳的活着,有了他们,我们兄妹看似安逸,孰不知,将来等待我们的又会是怎样的艰难,他们既想踩着我们兄妹的尸骨往上爬,就不该事事处处算计着自己那点利益。”
……
送了胡氏回府,梁望舒带上东山、西山去了五城兵马。
今儿个城里人少,五城兵马司里当差的人到是难得轻闲了一天,傍晚看见梁望舒回来,大家哈哈笑着打过一遍遍的招呼,便各自收拾着回家了。
东山叫住一个换了衣服正准备回家的人,“牛二,过来。”
“咋,头有事儿?”
牛二是在梁望舒手下当差的,跟东山、西山都熟得很,一见他叫,就知道是梁望舒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