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来院的饭菜一向都是照焦氏的口味做,铭哥和陈铮都吃惯了陈氏这边的小灶饭,就算是以前吃大厨房,除了福来院的饭菜,大厨房也会照顾着各房的口味做菜,所以,这顿饭,即使铭哥喊饿,真到吃的时候,也没吃多少。
所以,从福来院回来,娘三个才进杨氏的屋子,紫雨就带着小丫鬟端了热热的饭菜送进来。
杨氏见了一愣,铭哥却是直接欢呼起来,“太好了,我还没吃饱呢。”
小孩子的表达就是这么直接而热烈。
紫雨见紫苏铭哥去净手,小丫鬟们已经开始摆饭,她便笑着走到杨氏近前,说,“姑娘先前打发人回来让再准备点夜宵,我想着五少爷睡得早,夜宵吃完了怕不消化,便让小灶房的刘妈妈做了两个菜一个汤,奶奶和少爷、姑娘这会儿吃了,回头再喝点茶,也就消化了。”
杨氏一听紫雨这话,便失笑嗔瞪了陈铮一眼,哪里不知道这番说辞,不过是怕有多嘴的人传到老太君的耳朵里罢了。
陈铮也不惧杨氏这一瞪,上前主动挽了杨氏的胳膊,拽着她一道坐到了炕桌前,“我瞧着铭哥吃的香,这会儿又饿了,娘也陪我们吃点。”
杨氏在福来院也没吃好,这会儿见女儿这么体贴,便顺了陈铮的意,母子三人又用了些饭,将两菜一将将吃了个余底,这才收了筷子。
紫苏沏好茶,扶珠上前帮着摆到桌上,母子三人又说了会儿话,杨氏细细问了陈铮在大相国寺,归一法师又是怎么说的,虽然先前陈铮打发了扶风来说,但那会儿杨氏被催得急,要去福来院,也没问得过细。
此时听陈铮说法师称她大好,杨氏“阿弥陀佛”一声,一脸感激的说,“虽说法师让你不用再去,但娘心里感激法师,以后每月十五,娘若不能亲去,便让李嬷嬷去送香油钱。”
香油钱是要送到寺里的,陈铮其实想说,归一法师那样的人,你若送酒、肉他都吃得,香油钱,他会说,“那是孝敬佛祖的,不是感谢他的,诚心不足,诚心不足也。”
不过,这会儿跟杨氏说这样的话,估计除了讨来杨氏一巴掌,根本不能让她信服。
陈铮摇头失笑,顺着杨氏的话又说了一会儿,见天已经黑透,铭哥也困了,便起身带着扶珠往自己的院子回去。
刚进屋子,扶风便上前帮陈铮去了披风,“热水已经给姑娘准备好了,这会儿洗洗,好好泡泡,松快松快身上,早些安置了。”
陈铮今天从早上出门,在归一法师那儿又哭了一场,回来本来想打探打探魏家的情形,又被梁望舒盯上,在武师傅那儿耗时颇多,又是制了一次,晚上回府也没歇关着就去了福来院,先前在杨氏的院子她还不觉得,这会儿到底是精神一松,整个人就懒散下来。
由两个丫鬟伺候着去了外裳,走到耳房,泡进水桶里,被热水包围起来,身上所有的汗毛都涨开了,陈铮两手撑着桶沿,下命抵在背心上,闭着眼睛,任由两个丫鬟帮她净身。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陈铮昏昏欲睡着被扶珠和扶风一起扶起,换了寝衣,坐在梳妆台前,由着扶风将她的头发一丝丝、一缕缕的搅干。
“姑娘,快去睡吧。”
扶风手上动作快且稳,眼看着陈铮的眼睛都要闭上了,连忙上手扶着她站了起来,送到床上,帮她盖了被子,又放下了床幔,这才轻轻的退出寝室。
果然是累了,一直睡眠不怎么好的陈铮,几乎在眨眼间,就已经沉睡过去。
扶珠看着婆子们将水都抬出去,又守着小丫鬟轻手轻脚的将耳房擦干净,这才关了耳房的门,从窗下,绕回了正屋。
宴息室里,扶风正将茶碗一一收起,扶珠轻手轻脚的过去,拍了她一下,“姑娘睡了?”
扶风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门口,意思是她要拿这些茶杯出去刷了。
扶珠用嘴型说,“今晚我守夜。”
扶风没跟她争,姑娘晚上几乎不叫起,守夜其实跟在自己屋里睡,没什么区别。
说起来,姑娘这一场病之后,整个人都比病前省心了许多,睡觉也不翻东翻西的了,几乎是躺下什么姿势,第二天早上起来还是那个姿势。
不用惦记姑娘晚上睡觉受凉,扶风和扶珠也就省了起夜,晚上休息的好,白天伺候起姑娘来,自然精力就充沛许多。
扶珠照着往日那样,在宴息室的榻上铺了自己的铺盖,待扶风出去,便起身关了门,落下帘子,吹了烛火,只留落地罩旁多宝格上一盏琉璃灯将亮未亮的燃着。
琉璃灯盏不知燃了多久,睡在寝室的陈铮额头开始冒汗,先前平静的小脸不知梦到了什么,紧紧皱成一团,两只素来平放在身侧的手,也向上张着,似乎要抓住什么,她努力的伸着手,嘴里嘟囔着她自己根本不知道的言语,直到她再怎么用力,也抓不住那道离去的身影,因为太过着急,整个人都从床上坐了起来。
几乎是同时,她睁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
帐幔隔绝了外面的月光,只有微弱光亮萦绕在帐幔外围,帐幔里压抑的让她透不过气来,“呼啦”一声,陈铮推开了帐幔,那一瞬间涌进来的月光,还有落地罩上那莹莹光亮,好像一下子给了她光明的希望。
陈铮手抓着身下的床被,目光凝望着窗户外半明不明的月光,顺着窗户的方向,她眼睛慢慢转动着,看向属于大相国寺的位置,她忽然掀被下床,紧走几步就到了窗前,推开窗户,整个人上半身都趴在了窗沿上,目光死死的盯着大相国寺的方向,心,扑通、扑通,剧烈的跳动着。
凌晨的寒气扑打在她的脸上,身上,她连一件厚衣裳都没穿,就这样靠趴靠在窗口,一眼不眨的直守到天泛鱼肚白。
守门的王婆子起来开了院门,回身的时候,下意识的往正房瞅了瞅,这不瞅还好,一瞅“妈呀”一声惊叫起来。
她这声惊呼一起,倒座房里刚刚起身要洒扫院子的小丫鬟吓得一激灵,连扣子都没扣好就跑了出来,“怎么了,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