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李承欢是被冻醒的。
刺骨的寒风吹开薄薄的窗扉,钻入少年温暖的被窝的同时,也宣告了冬的到来。
李承欢疲惫地睁开眼,揉了揉有些发肿的太阳穴,看着熟悉的事物,努力回想着究竟发生了何事。
记忆定格到醉酒倒下的那一刻。
“说了些羞耻的话呢。”
少年满脸愁容,看着被风吹开的窗扉。
“入冬了吗?”
冬,毕竟还是不讨喜的,尤其对于白城人来说。
初冬倒还好,依靠平日里储存下来的粮食,只要省吃俭用,姑且还能撑一段时间。
但是如若到了暮冬,可就不好了。
届时,穷苦人家基本上已经没有吃食,而那时粮食的价格被黑心的商家抬高到一个难以想象的数字,这也使得烧杀抢掠成为常态。
毕竟人要是被逼急了,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流犯组成的城市,本就没什么道德法度可言,更别说在生死存亡这样的大问题面前了。
至于北上的蛮夷,不说也罢。
李承欢关上窗扉,从床底下抽出一支大木箱,吹了吹灰尘,打开。
木箱中并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如果非要说,只有两本布满尘灰,略显古朴的书籍。
一本是《黄帝内经,另一本则是《难经。
虽不知道成书时间,但两者无疑都是先贤传下来的瑰宝。
除此之外,还有几味已经风干了的中药,这是为了冬的来临而提早准备的。
李承欢取出草药,点燃油灯,郑重其事地放在桌案上。
白城的冬,格外地冷,而流亡的人们先前有多居淮南等温暖之地,这也使得流放至此的人们极易生寒疾。少年要做的,就是做治疗寒疾的药,卖给白城的百姓,从而赚一些过冬的钱。
毕竟,人还是要吃饭的。英雄汉还能被一分钱难倒,更何况他呢?
“党参,黄芪,附子,桂枝,当归,丹参,陈皮,嗯——差不多就是这些了吧。”
熟练地磨粉,装包。待到少年将这一切做完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淡金色的灿阳钻过窗子间的缝隙撒到他的脸上,留存淡淡的温暖。
时间差不多了吗?
李承欢想着,抓起挂在床头的白衣,裹紧,便欲出门卖药,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发出阵阵咕声,令他不禁摇头苦笑。
“也罢,还是先吃顿饭好了。”
简单洗漱了一番,少年便推门出去了。
当他走进小酒馆的时候,人还不多,或许是今日冷了些,人们都不大愿意出门。只有店家一人正摆放桌椅,静候客人上门。
“怎么早啊先生。”
店家见少年已经起床,和善地笑道,并给他了一壶浓茶和几个烙饼,顺带将一块带有央字的玉佩递了上来。
“昨日先生醉倒,这玉佩也掉在地上,我也是今早才发现。记得是先生的,所以特意留于身边,以防被他人取走。”
“先生还是喝不惯这燕酒啊,明明来这已经挺久了。”
“是啊,挺久了。”
李承欢摩挲着玉佩自嘲道,
“细算起来,我来这也有三年之久,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缘字,我竟漂泊了三年,这还真是——可笑至极。”
店家收起笑容,意味声长地看着李承欢,
“先生可是后悔了?”
“后悔?那倒不会,不如说,我现在庆幸都来不及呢。现在的朝堂,已经不是名士能够待的地方了。”
店家听后,又笑了起来。
“也是,这才是先生本来的样子。”
“先生此番模样,可是要出去?”
“不错。”
李承欢咬着半个烙饼,不清不楚地说道,
“现在就要开始为暮冬时做准备了,不然到时候我怕是连房租都交不起了。”
“我早就说过了允许先生你赊账了。”
店家不在意地挥挥手,
“只是今日你怕是不能离开喽—”
“不能离开,为何?”
“昨日晚些时候,有人来店中寻你,说是邀你明日一同出行。”
“来寻我?店家可看清楚是谁来寻我?”
李承欢长饮了一口浓茶,稍微缓解了宿醉带来的头痛,有些疑惑地问道,
“一同出行又是去往何方?”
“嗯—记得是个可人儿,嗯—哎呀,些许是昨日燕酒喝多了,脑袋昏昏沉沉的,有些记不清了。”
店家说着,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只是依稀记得是个极为俊秀的,眼眸亮亮的,煞是好看。她只说今日早些时候邀你去北郊,说完便离开了,其他的我也没问。”
“极为俊秀的?”
少年摇着手中所剩无几的浓茶,盯着茶叶沉沉浮浮,心绪却不由自主的飘到那身着鸾凤衣的男扮女装少女身上,心脏也剧烈跳动起来,
“来者,可是位玄衣公子吗?”
“玄衣公子?那倒不是,虽然因为天黑而有点看不清,但听声音应是个女娃。”
“这—这样啊——”
李承欢放下手中的茶碗,心中却充斥着莫名的失落。
“总之,既然人家有意相邀,先生去就是了。今日可是不比平常,分外冷些。先生你也省得出门受苦了。”
店家说着,一头钻入通往后厨的布帘,
“说不定是谁家小姐看中的先生,邀你去北郊表露心意呢?哈哈哈哈——”
“什么小姐啊,在这白城,哪有这等稀奇的东西。”
李承欢看向微合拢的木门,愣愣地出了神,
“不,或许有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