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李承欢是因为车马的颠簸醒的。
还未睁眼,少年便感到身下温暖而柔软,他身处之地,明显不是他的有些破旧的,四处漏风的小屋。
这是——那里?
伴随着宿醉带来的阵阵痛楚,少年有些疲惫地睁开眼眸。
入眼的,如他所想,并不是他的破烂熟悉的小屋。
昂贵的玄漆包裹着少有的楠木,金丝蜀锦编制而成的流苏挂在四处,屋内似乎还点了罕见的龙涎香,独特好闻的味道抚慰着他紧紧皱着的眉。
少年目之所及的任何一物,无一不彰显着主人身份的高贵非常。
身下轻微的颠簸,提醒着他正身处一辆正在缓慢行驶的马车中。
拥有如此奢华的配置的马车,在这白城可是少有,少年只是略微思考,便推测出马车的主人。
身体骤然放松,脑袋又重新陷入那一片柔软中。
“子雨,你在吧。”
“承欢醒了吗?如何,头还痛吗?”
刻意低沉的声音自他的上方传来,如他所想,马车的主人,正是子雨。
“我遵循约定午时来北郊,而你却久久不来。我知道承欢不是个食言的人,故担心是出了什么意外,去小酒馆寻,才被甘师告知你昨夜饮了一宿的酒,到现在还没醒。”
“我想着承欢你今日必然会贪睡,便也没有叫醒你,而是吩咐手下将你轻轻地抬到马车上。如何,还要睡吗?”
少女说着,伸出浅浅玉指,温柔地拨弄打理着李承欢的墨发。
到此时,少年方才发觉脑下那一方柔软何处而来。
他的子雨,正在给他枕膝。
意识到一切的李承欢,连忙慌乱地起身,脸上带着羞耻的淡红。
“承欢——可是害羞了?”
子雨掩着嘴,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满脸羞红的少年。
“当初在稷下时,承欢可极为厚脸皮的说。”
“人是善变的,我也不例外。”
李承欢义正言辞地解释道,眼眸却是不自主瞟先眼前的颠倒众生的少女。
由于子雨今日穿的是男儿装,所以说是少女或许不准确,但要说是颠倒众生倒是一点没错。
依旧是鸾凤衣,踏云靴,但今日的少女似乎是精心打扮了一番,若是她泽口不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个妖孽众生的翩翩公子。
这样一袭男装,即便李承欢不知晓她的女儿身份,依旧会被“他”吸引了过去。
“看呆了?”
“才没有,不要胡说。”
少年一挥手,生硬地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来,
“对——对了,今日如此着急地将我接来,你又如此穿着,可是要去见什么重要的人吗?”
随着离李承欢的询问,少女收起了笑容,脸色渐渐严肃了起来。
果然,是被他猜对了吗?
“不错,是去见北域的蛮夷——月兔氏族的族长。”
子雨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对此事极为烦恼,
“承欢可知晓我为何来到北域,来到白城?”
“并不知晓,为何?”
“是胡亥他命我来安定北域的蛮夷,以解决暮冬时蛮夷入侵白城的事。并且存在锻炼我的目的,所以并没有派什么精兵跟随。”
“九原有蒙恬蒙将驻守,无须担心,所以就派你来白城吗?”
李承欢喃喃地说着,嘴角却浮现了一抹讥讽的笑意,
“这白城之人,除去那些个真的作恶多端的,那个不是因为帝王家以及一群攀炎附势的走狗而沦落于此。天下人都知晓他胡亥恨不得将白城的人处之而后快,只是碍于帝王家的脸面而没有做罢了。保护白城,哼——真是讽刺。”
“至于什么锻炼你,哼——,让你一个人面对蛮夷,他这是要你死!!——”
李承欢低声说道,眼中是滔天的怒火。
“确实如此不错,但这也侧面说明我的势力已经到了能够动摇他的地位的时候了。”
少女轻声抚慰道,从身后取出一袭精美的玄衣,
“他是真的着急了,才使了这种往来白丁都能够识破的计谋来。”
子雨说着,转入李承欢的身后,温柔而贤惠地为他穿上这玄衣。
“这是?——”
“蜀锦编制的玄衣,咸阳大家为我做的,我见承欢你我身材差不多,故特意寻来给你,可还合身?”
玄衣不愧为大家所做,少年一穿上便觉得身体的热量蹭蹭蹭往上升。
子雨纤细修长宛若青葱的玉指,轻轻拂过玄衣上的褶皱,又替少年系紧腰带。
整个过程娴熟认真,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堂堂大秦世子。
“只是可惜大家是为了我的喜好做的,使得衣物清一色都是玄色。若是有机会我定然亲手为承欢做一袭白衣。”
“白衣谋士、苍袍医师李承欢,想必是极为好看的吧。”
少女想着,不自觉露出幸福的笑。
“会的,会有这么一天的。”
李承欢抓着少女的手,眼神灼灼,极为笃定地说道。
“世子,承欢公子可是醒了?”
锦衣从布帘外探出一个小脑袋,焦急地说道。
“我醒了,这么了?”
少年慌乱地抽手回到身后,逗得少女掩嘴轻笑,满脸绯红地说道。
“月兔氏族,已经到了。”
随着锦衣话落,马车上的布帘被一阵寒风掀开,仅仅不过一刹,却让少年紧张到全身绷紧。
只因,布帘之外,密密麻麻地遍布月兔氏族的兵士。
他们正在,深入虎穴!!!
“嘶!——”
马车骤然停止,玄马前蹄高高跃起,又重重踏下,发出重响的同时,溅起阵阵尘灰。
少年摇晃着身子,好一会才站稳,脸色极为难看,他们这是被强行拦截了。
啧——麻烦了。
李承欢看向身旁的少女,如他所想,子雨还是想当初在稷下那般沉稳,没有丝毫的慌张。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这也是少年最欣赏她的地方。
子雨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手示意李承欢待在车内别动就掀起布帘离开了。
少年苦笑着摇摇头。
这丫头总是将他放在心中的第一位,当初在稷下如此,现在亦如此,害怕他会出什么意外而受伤。
明明,大秦世子的身子,比他金贵得多才是。
但虽说如此,李承欢还是没有忤逆少女的意思,而是轻轻掀起布帘,静静地看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