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李医所见,这就是我所要拜托你医治的,与我相同的,得了月昙的可怜人,我的亲妹妹,月兔氏族的圣女月白术。”
白衣少年说着,蹲下身子轻轻拨开遮住少女双眸的银发。
与月荆尘相同,少女眼若沧海,蔚蓝深邃。
只是——
李承欢紧紧皱着眉头,似乎不敢相信那般走上前般跪在银发少女的身前,伸出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她本能地眨了眨眼眸,但那一张绝美的小脸上,依旧是无悲无喜。
不同于苏子雨刻意的冷漠高傲,少年的眼前人,仿佛被抽离了所有的情感那般,极其淡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宛若,一具生之死骸。
“荆尘,令妹可是——失心?”
“不错,正如承欢所言,白术她,已经很难对世事表现出情感了。爱也好,恨也好,都因月昙被死死地封锁在心底了。”
“但是——区区少女,五次,怎么可能?”
“我曾研究过,在月昙的前四次发病时,所感到的都是切肤之痛。那种疼痛是生者难以忍受的的,这也是得月昙之人为何大多数在第五次发病前就死去的原因。但,令妹看起来不过十三岁而已,豆蔻年华,那疼痛,她怎么可能忍得住?”
李承欢眉头紧皱,极为疑惑地说道。
虽然他嘴上说不理解,但脑海中关于月昙的学识,却是清晰无比地告诉他,眼前的少女真是忍过了月昙的前四次发病。
月昙七落花,一落一往矣。
正如月昙花凋零时落下的花瓣一般,身负月昙之人,每一次发病都是生命的一次花落。
月昙的前四次花落,都是宛若身处红莲地狱的火灼之痛,但自第五次开始,其所蚕食的,就并非是在是肉体上的折磨,而是生者的感情和回忆。
至于到了第七次,便是生者灵魂意识的消亡。
月昙最可怕的,就是将人间疾苦全部浓缩在短短的七次发病中。宛若月昙花的短暂花开。
“确实,若是常人,莫说到达第五次。便是第一次发病都难以忍受,挥剑自尽。但白术她,并非常人呐。”
白衣少年俯下身子,将银发少女较小的身子拥入怀中,一手轻偏过她的小脑袋,轻轻吻在她的如月辉般的银发上。
“她傻傻地坚持着,努力挺到了月昙第三次花落啊!”
泪如雨,自白衣少年的脸上落下滴在怀中少女的脸上。
但她依旧淡然,冷静,仿佛一具无心的木偶,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着这个世界。
无悲亦无喜。
“但即便如此,你说她坚持到了第五次花落也是——”
“我知晓承欢为医师,自然是不相信白术不过豆蔻之年,却能挺过月昙第五次花落的。但你是否知晓,至亲身死所带来的心疼,又比肉体上的疼痛多几分?”
“你——你什么意思?”
少年仿佛不敢相信那般退后一步,双拳攥地紧紧的,不敢相信月荆尘言语中的含义。
“我说过的吧,我的父王——月兔氏族的上一任族长,被胡亥所害。”
“但承欢是否想过,他身为月兔氏族的族长,率领月兔氏族与大秦对抗这么多年,其武力智谋又难是胡亥区区派出的几个爪牙能够对抗得了的?”
“他是为了护得碰巧撞见这一切的白术,不得已踏入胡亥早就设好的陷阱,甘愿赴死的啊!而白术她,则是眼睁睁地看着至亲身负数箭,满身血污地惨死在她的面前!”
“自那时开始,她便逐渐失去情感。时至今日,她能够表现出的心中所有的悲欢,已然是很少了。据族中的医者所说,至亲身死所带来的心疼,使得她直接跳过了月昙的第四次花落,直接进入第五次。”
“世人皆知切肤之痛,却是不知,所谓心死,又那是肉体上的疼痛所能够相比的?如此,承欢可是明白了?”
李承欢木讷地点头,看向白衣少年怀中人。
似乎是因为说道心痛处的原因,她的眼眸微微红着,水雾弥漫,仿佛接下来就由大滴大滴的泪水落下。
如此,但也仅此而已。
没有喧闹,只是默默地哭着。却不知这副模样,更是惹人心疼了。
“傻孩子——”
李承欢向着她伸出手去,
“随我走,好吗。我允诺,一定会治好你的。”
白衣少年松手,放开月白术,让她自己抉择进退与否。
少女愣愣地看着那向她伸来的那只李承欢温暖的手,又抬头,看向一脸温柔的少年。
柔软的斜阳,随意地倾洒在他脸上,似乎融化了他的轮廓。
心中那尘封已久的温软,似乎都有了些许撬动。
沧海般无波的眸子,第一次翻起了些许波浪。
“欢?——”
少女的红唇蠕动着,极为勉强地吐出一个字来。
玄衣少年微微有些惊愕,但转瞬便也释然了。
月荆尘刚刚多次提到他的名字,少女此时能够念出,也就不奇怪了。
“不错,我叫李承欢。叫我承欢即可。随我走好吗?”
李承欢见眼前的少女愣着,便又问了一句。然而他却是不知,在银发佳人的眼中,已是换了一副光景。
渭水之畔,少年负手而立,望着苍茫,白衣随风飘舞。
深邃的眼眸中,明暗交杂。
“承欢,在思着谁?”
被柔软的声音问及,少年稍微愣了片刻,随即摇头,努力忘却心中所依恋的那一抹身影。转头望她,一如往常地温和地笑着。
“在想你啊。”
“承欢且莫要说笑了。”
“我可没有说笑哦。”
少年缓步向她走来,橙阳柔了他的脸,但还是能够勉强看出他笑意中的一抹狡黠。
“若我真是在想你呢?你可愿意随我走了?”
记得是同样的话,但她那个时候,是怎么回答的呢?
绯红着脸,眼眸中是遮掩不住的欢喜。但只是转瞬,这欢喜,便被失落所代替。
“我——我自然,自然是愿意随你走的——但是,但是我族中出了点事,近日必须回去。”
“还是不愿意说及来处啊——”
少年无奈地苦笑着,敲了敲她的小脑袋,
“但是这样也好,任何人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你去吧。若是有缘再次相遇,与你同游这大秦的山川大海倒也无妨。”
她依稀记得,离开那时,约罢是拒绝了的,那么现在,他再次问及,自己又该作何表情呢?
应当是该笑的吧,但是,笑是如何做的呢?
好难——
那便,算了吧。
反正此后,也有的是机会。
少女想着,伸出手抵在他的掌心。红唇轻启,缓缓吐出一个字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