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身着白衣的月荆尘抹去眼泪,见少女将小手安然地放在李承欢的手上,心中的巨石,方才轰然落地。
他自小便为寻得治疗的月昙的良方而离开月兔氏族,对族群的印象,其实是很淡薄的,如若不是族中人寻得他告知他的父王已死,要自己回去继承族长之位,他此生,都可能不会在踏入北域一步。
但也好在回到了这里,他方才知晓在这个世界上,他尚且不是孤身一人,还有个天仙般的妹妹在等着他。
世间侠客,哪有真正逍遥自得的?不过都是没有了羁绊的可怜人罢了。
这对月荆尘来说,更是如此。
从他回到月兔氏族,看到已经很难表达出情感的月白术,笨拙地扯着脸颊,难看地笑着欢迎他归来时。那个持剑饮酒,潇洒江湖的银发蓝瞳月剑仙,便已经死了。
知道她害怕自己身上的杀伐之气,他荒废了武功,荡去一身江湖豪气。
知道她心念族群,他摒弃曾经苦苦追求的自由,甘愿成为一族之长。
知道她畏惧杀戮,他力排众议,下令从此以后月兔氏族永远不侵扰大秦。
……
诸如此类的,很多很多。
正因为她是他的天,他才为她做了许多自己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但这一切,都来不及了。
月昙,一步步蚕食着少女的记忆和感情。
她曾经多么灵动的眸子,现在却像是失去了魂魄般死寂。
生死之前,纵使他再不甘,终究还是无以为继。
他不是没想着寻找李承欢,但他无论怎么打听,少年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一点消息。
为了保留她最后一丝情感,他疯狂地寻找她所珍爱之物。终于在少女曾经的婢女身上打听出早些年她曾一个人偷溜出族群,并与心于一名白衣少年的事。
白衣少年是谁?没有人知晓,那婢女也不过是在白术一次醉酒后偶然听得。
但肯定的是,她只有在自己身着白衣时,嘴角,才会像是怀念起什么一般,淡然一笑。
从此,他便脱下了他曾经最喜欢的玄色,放下了对大秦江湖的最后一丝执念。
好在,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看到少女置手与李承欢,沧海般蔚蓝的眼眸中许久一来第一次展现爱意,他就知晓那个令白术与心的白衣少年,就是他。
缘,到底还是妙不可言的。
“李医接下来打算如何?”
月荆尘看着李承欢,问道。
“接下来?自然是回去了。白城入了冬,天黑就要早些。现在出发,应当是能够在天黑前回去。”
“那恐怕是来不及了。”
月荆尘掀起布帘的一角,看了看苍茫的幽幽天际说道,
“李医常年不入北域荒原,自然不知晓其中的凶狠。所谓安全,可不能仅凭天黑与否就简单地判断啊。”
“孤身离群的荒原巨兽,氏族中的因犯了大忌而被赶出来的亡命天涯之徒,可不管天黑天亮,只要你一松懈,就会上前狠狠咬你一口。现在走,实属不明智。”
“那荆尘的意思是,我与世子留下来过夜?”
“不愧是李医,一下便猜出了我心中所想。”
月荆尘向里承欢伸着大拇指称赞道。
“不行不行。”
李承欢连忙摇头拒绝,
“你也知晓月兔氏族与大秦势同水火,把世子留于此地,无异于羊入虎口。就算我知晓荆尘你不会怎么样,但族中有异心的人就难说了。”
“李医到底还是不信任呐——”
“并非不信任你,只是,只是——”
“不用说了,族长说的对,现在回去确实危险,今晚就暂且留下来好了。”
李承欢还在拒绝,只见少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竟是代替他答应了??!
“哈哈,还是世子爽快。”
白衣少年对着身着玄衣的苏子雨拍手赞赏道,
“君命臣从,既然世子都这样说了,那李医——”
李承欢回头,只见少女依旧微微笑着,妖孽的像是世间最诱人魂魄的花朵。
眼若幽泉,却看不清她心中所想。
唉——
少年苦笑着摇头,
他之所以拒绝,正是害怕她受伤啊,她这个傻丫头,怎么就不明白呢?
“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便这样吧。只是,你不能放任何一个无关的月兔族人进来。”
“这是当然,李医还信不过我吗?”
月荆尘笑道,
“哪怕是为了月兔氏建国,我也要保证世子的安全才是。”
白衣少年说罢,便向着布帘之外走去,
“那我就先行出去准备晚饭,李医就待在此处吧。”
“只是一男两女的,李医可不要冲动啊,哈哈哈——”
玄衣少年嘴角抽抽的,伸手便要打,可月荆尘倒是身手敏捷,在他的手掌触及他身上之前就逃到布帘之外了。
“一男俩女,承欢确实该注意,莫要冲动才是。”
玄衣少女声如银铃,将李承欢怀中的月白术牵引到自己身上。
银发少女愣愣的,倒也没有反抗。
怕不是被她的美色给迷住了——
“你怎么也调皮了?”
李承欢苦笑着,看一脸茫然的银发少女被他的子雨拥如怀中。
女孩子的友谊,毕竟是比男生来得快的,更何况月白术与她相同,也有着悲惨的身世。
所以她心生好感,倒也说得过去。
“想逗逗承欢嘛——”
“不过,族长既然说一男两女,那他想必已经发现我的真实身份了吧。”
苏子雨伸出手,轻轻揉着怀中银发少女的柔软的脸颊,心中甚是满足。
“这还是怪我,当初是我醉酒,说非你不入朝堂,这才被他发现的。但我保证,依荆尘的个性,是绝不会说出去的。”
李承欢拍着胸口,极为笃定地说道。却是因为太过用力,惹得咳嗽连连。
“哪有什么怪不怪的,承欢莫要给自己揽责任啊。”
少女看着弯腰咳嗽的少年,颇为心疼地说道,
“我知晓承欢的为人,是绝不会与不良人结友的,所以我也会相信他。”
“只是,此后你的压力就大了。月昙,可并非是好治的啊。”
苏子雨皱着眉,低头看向怀中的少女。
银发如月辉,似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少女抬头,蔚蓝色的眼瞳中透着些许疑惑。
她的医术虽比不上李承欢,但在稷下的一群自称才子的人中,也算是不差的。
月昙不像是病,更像是一种命格。
无药可用,更无医可治。
这也是它被世人奉为上乘十病之一的原因。
即便她登上朝野,俯瞰天下人这些年,除了李承欢外,没有任何一人能够对这月昙做出更多的解读,更别提治疗了。
“那我也要坚持下去的,不然你与月兔氏的交易该怎么办呢?你总要准备一手自己的势力的呀。”
李承欢俯下身子,抬头看她,单手抚上月白术的小脑袋。
银发软软的,透着些许温暖。
“况且,白术那么可爱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