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不散的叹息在傅轻歌的耳边萦绕,再也没有尖刀利刃刺穿骨骼和血肉的声音,他没有去看现场的惨状,歇斯底里的人会做出来的疯狂的事,只会让自己由衷感到生理不适。
“结束了?”傅轻歌轻声问道,是一种卸下了长久重担的轻松。
“结束了。”冰瑜双手颤抖着,像是一张抹布一般抹着自己的脸,想要把沾的关于姜姒的一切全部抹掉一般。
傅轻歌抬头看着天,天还是很黑,距离黎明还有一段时间,冬天的太阳和夏天的比起来,总是迟到早退,天气才会这么冷。
武者是很难对空气的改变产生较大的感受的,但傅轻歌此刻却感觉有些冷,也许是精神太过疲乏导致的吧?
“谢谢。”冰瑜丢下了手中的短刀,任由它掉落在海水中,跟着姜姒一起被浪潮冲走,不知道会沿着海浪被送到什么地方去。
“没什么好谢的,这只不过是互惠共利的好事。我们两边都从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我除掉了日夜惦记我的敌人,你手刃了你的仇人,简直是每一幕故事里的happy end。”傅轻歌说。
冰瑜撩起挡住自己眼睛的发丝,将它撩拨到耳朵后面,苦大仇深的冰冷已经不复存在,脸写满了释然。
“从现在开始,云栖楼的一切与我无关了,没有了姜姒,云栖楼名存实亡,只等着哪一天它的对家,一把火将那个奢靡的地方烧掉,然后再动用某些关系,谎称云栖楼是天然气管道泄露导致的火灾。”
“这么悲观,这么现实的吗?”傅轻歌低声说,仿佛不是说给别人听,因为他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称之为窃窃私语比较合适。
“这不叫悲观,的确就是这么现实。云栖楼能够张牙舞爪这么多年,大多还是因为姜姒这个顶梁柱,她长袖善舞,不仅仅对培养侍女和下属极有心得,对于人性的钻营也是非同小可的。”冰瑜说。
傅轻歌点了点头,同意了冰瑜的说法,如果姜姒不是她这么形容的一个人,云栖楼根本就不可能在富江市立足下来,这种灰色产业很容易就被冠各种各样的罪名取缔,而取缔的原因在于某些人的心情。
当然,也有可能是更深层次的原因,那就是姜姒打出来的招牌实在是太吸引人了,只要有资本,就能实现任何的愿望。
这一点就算是再怎么位高权重的人,也会有自己难以启齿的阴暗想法,正巧借着云栖楼这个舞台,释放出自己独特的“爱好”。
此时密集的脚步声传来,傅轻歌瞟了一眼,露出难看的笑容。
海岸那些堪称乌合之众的武者,正在盯着他和冰瑜两个人看,恐怕是先前闹出来的动静太大了,吸引他们丢下赵东明过来看热闹。
这些武者交头接耳的,似乎认为傅轻歌还没有注意到他们,既然他们是这样以为的,傅轻歌也无所谓他们的看法。
他还有一些话要和冰瑜说,说完之后他们就不会再有交集了。
“合作结束了,我们的目的都达到了,至于解药只能靠你自己去找了,这是我帮不到你的地方。”傅轻歌顿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对了,在这里还有八名云栖楼的侍女,还有赵东明的人。”
“解药什么的我有把握搞定,如果搞不定,那就是我命中注定要死在云栖楼里。”冰瑜丢出了一个花纹精致的储物袋,“接着,这是我从姜姒身拿来的,我没有打开过,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是你的。”
“你完全可以不用告诉我你找到了她的储物袋,你自己留着不是挺好的?”傅轻歌惊讶地接过这个储物袋,储物袋散发着姜姒身的香水味道,一种成熟女人喜欢的香水味,处处体现出她的知性和魅惑。
冰瑜没有理会傅轻歌的惊讶,“云栖楼的侍女?那又怎么样,至于赵东明的人,和我也没有多大瓜葛,找麻烦也不是找到我头来。”
“和你没有多大瓜葛吗?”傅轻歌突然笑了,“赵东明是你的第二道保险吧?姜姒会邮轮的计划,根本就不在你的判断之中,我们所有的对策,都是由你提供的具体信息制定出来的。”
傅轻歌摘下挂在身的耳机,这是和景泰蓝通讯的玩意儿,挂在脖子用处倒是没派几次,大多数时候都在听景泰蓝个人牢骚秀,以及他中二少年快乐幻想,弄得傅轻歌不厌其烦。
“这条耳机,通讯距离只有三公里左右,这一点你和我都很清楚,因为你提供的消息是,他们会在某处商业中心的顶层见面,因此我们才选用了这玩意儿。”傅轻歌扬了扬耳机,把它挂回耳边。
冰瑜的眼神流露出天经地义,“你和我都是聪明人,都知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道理,情人可能只有一个,但朋友却能够有很多,我只不过是为了计划能够完美视线,多准备了一位朋友。”
“你说的没错,计划总是赶不变化的,多手准备总是好事。”
傅轻歌倒是跟冰瑜唠嗑了起来,完全不在意岸边的武者,甚至也不在意这个冰瑜找来的另一位“朋友”。
这位“朋友”估计还躺在地哀嚎吧,看着自己四肢的伤口低低地吼叫,就像是深山里被猎人架子夹住后腿的小狐狸一样。
“只可惜这位朋友好像靠不太住的样子,本人倒是没来,派了一大群虾兵蟹将过来,也不懂是在敷衍谁。”冰瑜有些不满道。
“其实不是赵东明没来。”傅轻歌笑笑,“如果他没来的话,我又是怎么知道你还有多手准备呢?”
冰瑜恍然大悟,她先入为主地掉落到了傅轻歌的话术圈套里。
傅轻歌从一开始就只字未提自己遇到过赵东明的事实,但自己却一五一十地把计划全都坦白出来,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时候也这么阴险了,居然还用这样拐弯抹角的方式来损她。
“我和他交过手了,侥幸赢下了。”傅轻歌说,“他和我动手的时候,正是潜水器即将到达这里的时间点,差点让我就没赶拦截姜姒,你的计划也就差点付之东流。”
“无论怎么说已经达成了,究竟是谁最后推了我一把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一切都结束了。”冰瑜说。
傅轻歌顺手打开了姜姒的储物袋,映入眼帘的不是武者的武器,也不是武者的疗伤药物,就连她经常更换的古琴都没有几张。
这个娟秀的储物袋里,有的最多的是类似人皮一般的面具,每一张面具都有着同一张脸孔,就像是从流水线制作出来的人脸模型,这些脸蛋与姜姒出现在众人的面孔完全一致。
这时候傅轻歌不太理解,这些面具的意义到底在哪里,也许是姜姒用来伪装自己的渐渐年老的面容?可是深层次的鬼化几乎让她的身体状况冻住了,不再会有随着时间而衰老的事情发生。
只可惜这些面具都是女式的,傅轻歌这个壮汉根本就没法往脸按,要真是强行按在自己脸,就像是武侠电视剧里女扮男装的女侠一样明显,是个人都知道他是个猥琐大汉。
除了面具之外,有许多味道浓重的瓶瓶罐罐,看去应当是化妆品,一捆捆堆积起来的卷宗,面记载的东西是有哪些满足要求的客人提出的愿望,有多少人的愿望实现了,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傅轻歌没再往下看了,这些东西并不太能引起他的兴趣。
“看你的表情好像有点失望,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冰瑜在水面连踏几步,踩着一朵朵小水花飘身去到岸。
“你这口气,听去好像是知道我想要找的是什么东西。”
“是啊,我不仅仅知道,而且这件东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傅轻歌也跟着来到了岸,无视了看热闹的武者,径直走到冰瑜的身边,“那么那件东西它到底在什么地方呢?”
“不用看着我,我只能告诉你这件东西绝对不在我身就是了。”冰瑜说,“你自己再动脑筋想想,如果你是赵士轩,要和姜姒进行一次殊死搏杀,你会把最贵重的东西放在什么地方?”
傅轻歌沉默了数秒,旋即反应过来,这样东西不是藏在赵氏珍宝阁,就是藏在他的儿子们身,那么现下不就有一个赵士轩现成的儿子等着他去“严讯逼供”吗?
他对赵士轩一家子人可没有多少的好感,赵氏珍宝阁那个模样,多多少少能够看出来这一家子人都是什么样的,傅轻歌可忘不掉紫河车和那些半鬼化的女孩,忘不掉到现在还是痴痴呆呆的楚玉书。
这样东西是五毒圣典,姜姒击败了赵士轩之后,傅轻歌以为她顺手取走了赵士轩的储物工具,因为他没能在赵士轩的身找到任何的东西,不管是戒指还是储物袋。
然而经由冰瑜这么一打岔,他才反应过来,赵士轩这一趟是来寻死的,不管是谁输谁赢,“玛丽皇后”号都会沉没,如果不是姜姒准备了一手,赵士轩早就得逞了,和他年少的欢喜一起共葬大海之中。
那么他的东西自然算得是遗产了,也就是自然而然地会交给自己的儿子,赵东明。
“谢了,你想去哪里就去吧,我还有事情没做完。”
傅轻歌挥了挥手,留下一个背影给冰瑜,他很清楚两人命运之间的交缠到此为止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轨迹线会在这次交集之后,渐行渐远,很可能这就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了。
事实人和人之间大抵如此,离别是常态,聚首反而是少见的。
“我并不太想再见到你了,因为见到你,说明有更多的麻烦接踵而至。”冰瑜嫌弃的表情溢于言表,“你这个人有点倒霉的。”
傅轻歌走路走到一半,差点一头栽倒在沙滩,这精准而又简洁的吐槽,高度概括了他这短短几个月的人生,让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衰神附体,自己完全就是倒霉和麻烦的结合体,去到哪儿哪儿出事。
“那你最好离我远点,我也不想见到你,好好保持互为工具人的关系,生不见面不再联系。”傅轻歌反唇相讥,毫不在意地挤开挡在自己面前的赵士轩手下。
武者们并没有什么怨言,形式比人强,自家老大都被这人修理了,他们哪里还敢出去白给送人头?
武者和武者之间境界的鸿沟可谓是泾渭分明,十个铸骨境武者联手都不是一个刚刚进入气穴境武者的对手,无他,这是武道境界的差别,也是灵力转化效率的差别,同样的一份灵力,气穴境武者能够做到的事情显然要比铸骨境武者多多了。
“如果你对云栖楼那些同伙有点感情的话,我建议你可以去把她们放出来,我把她们都捆起来丢在铁皮屋里了。”傅轻歌说。
冰瑜没有说话,默默地目送傅轻歌向前走,嘴唇微微动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她说了什么,嘴唇在微微翕动。
突然间,站在一旁的武者们突然让开了一条道路,路的尽头站着一个脸色发白的家伙,正好整以暇的盯着傅轻歌,身的伤口不见踪迹,如果不是破损的衣物,甚至都没人看得出来他受伤了。
赵东海嘿嘿地笑着,他笑得像是破旧的三轮车链条卡住的声音。
傅轻歌视若无睹,走在让出来的路,越过赵东海,准备离开。
“慢着,傅轻歌,你这是要去哪里?”赵东海伸手拦住傅轻歌。
“去哪里?当然是回家洗澡睡觉,看看有没有老师出新片子,难不成我还要留在这里,跟你聊人生,聊理想,聊风花雪月吗?”傅轻歌不耐烦道。
“你想要的东西都还没拿到,你就这么快准备走人了?”赵东海一拍腰间,一本封皮古旧的书籍出现在赵东海的手里。
封面是傅轻歌根本不认识的文字。
“这是你想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