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夺心者竞技场好几个街区外的一栋破败仓库之中,有一位面容白皙,细眼眯起,神色狡黠的男人正背着手烦躁不已地等待,说是男人,这人还差几个月才年满十八,不过是个尚未成年的弟弟。
这里几百年前原本是个河港,码头早就被时代破坏殆尽,只有几栋修建的坚固无比的货舱艰难地残留着躯壳,天花板早就已经洞穿,男人就绕着天花板上漏下来的光柱不住绕圈,发泄着内心的焦急。
他身边站着好几个夺心者的常客,隐隐约约把他围在中心,奉他为尊。此时见他这副随时要炸的样子,没人敢触他眉头出言劝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选择了明智地闭口不说话。
男人嘴里不停地嘀咕着,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此人正是孪河镇的教会修士班杰明的表弟,那个雇凶对付陆临的费尔迪南。
费尔迪南家本来就是镇上的大户,再加上有个在教会里当修士的表哥,近年来神权兴盛,地方上的教会一般都要压制同级的王国官员一头,他这个当亲眷的地位都快要跟上镇长的档次了。
平时费尔迪南蛮横跋扈惯了,每天在孪河镇上招摇过市、横冲直撞,也没人敢和他放对,这次还真就是他人生第一次被逼的请杀手,并不熟悉流程,本来约好的下午两点交货,现在都快四点了,眼看着夕阳倾斜,也不见半点动静。
妈的,该不会是昧了我的订金跑了吧,想到今晚联合斗技大赛又要和陆临见面,费尔迪南就感到一阵恶心反胃。
过了好一会,仓库的大门传来了好几声有节奏的响动,这是他们约好的接头暗号。
费尔迪南大喜,早有一个殷勤的小弟跑过去,替费尔迪南拉开仓库的门栓,推开大门,把外面的人放进来。
只见第一个迈步进来的就是那见过两次面的掠夺者首领,只见他面无表情,眼神黯淡,刚一迈进仓库就整个人双手抱头,面朝地面,跪了下去。那首领身边还跟着两个掠夺者喽啰,也学着他们首领一样跪了。
这一下变化来得猝不及防,随着三个掠夺者组成的人墙跪下,背后四人也显露出身形来,两男两女,正迈着悠闲的步伐走进仓库。费尔迪南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那领头的可不就是陆临吗?
“陆……陆临……你……!”
“哟,好巧啊,你叫什么费尔迪南来着,你在这里干嘛鸭?”
费尔迪南顿时脸色铁青,指着三个趴在地上的掠夺者大骂废物。那边陆临可不管费尔迪南的反应,回身伸出手一掏,把背后的门栓拉上。
常年锈蚀的门栓那让人牙酸的响动重新吸引了费尔迪南的注意,见自己雇的掠夺者已经全数被制服,自己被对方堵在仓库里,傻子都知道他的谋划已经撞破,现在再装也迟了,索性一咬牙,干脆不再伪装,露出原本凶狠的样子咬牙切齿地道:“你不跑还敢往我手上撞,你找死!”
陆临听了不禁失笑,大哥,您请的打手都被收拾了,您还搁这凶我呢?他这噗嗤一笑把自己的轻蔑恰到好处地传递到费尔迪南耳中,这费尔迪南本是极骄傲的人,听到这一声轻笑只感觉热血上涌,不顾三七二十一就扑向陆临。
这一扑让他周围的跟班们都大惊失色,虽然平时就感觉这个费尔迪南小少爷有点智障但是没想到下限居然这么低,人家裹挟着三个掠夺者跟玩似的你扑上去不是送菜么。
陆临也被这个费尔迪南的英勇冲锋惊呆了,伸手抓住费尔迪南递出来的拳头一扯一拽,瞬间把费尔迪南掀翻在地。那费尔迪南一边在地上挣扎,一边胡乱地叫着放开我,老子杀了你!
“你我不过是竞技场里交手赌斗的关系,怎么就满嘴都是要杀我杀我?”
“你害老子丢了那么多面子,此仇不报,不共戴天!”
“赌斗是自愿的,为了面子而已,这也要一言不合就动手置人于死地?须知人命关天。”
“人命关什么天?我呸!”费尔迪南不屑地道。
听到这句话,陆临连连摇头。末世之中,道德水平不可以用文明时代来衡量。陆临想起大多数人对贵族天然厌恶的态度,也许日常里贵族就把人命看得轻贱惯了,果然有果必有因。
看着他在地上挣扎的丑样,陆临直感这人愚蠢冲动,简直中二晚期,原本第一次听闻有人要对他下死手的时候陆临是严肃以待的,如今看来,事主只是一个危险一些的屁孩罢了,想罢,他一把将地上的费尔迪南拉起来。
眼看仇人把自己拎小鸡似的从地上提起,费尔迪南一步跳开,戒备地问道:“你想做什么?”
“苍蝇虽小,也甚烦人,我得给你一个教训,让你从此不敢妄动。”陆临淡淡地道。
听了这句话,费尔迪南脸上阴晴不定,他吃不准这个教训是个什么意思,连他身边的跟班们都不安地躁动起来。费尔迪南窒了窒,紧张地开口:“你可别乱来,我告诉你,我表哥是孪河镇的首席修士,明天可就要上升主教了,要是你们胆敢侵害贵族,我保证你们会受到王国的严裁!”
这种威胁陆临根本听都懒得听,您还打算请王国四大名门之一的肖尔斯家嫡女吃蒙汗药呢,他也不接费尔迪南的话茬,开口问道:“迄今为止,你一共输我多少次?”
听到这句话,费尔迪南脸色涨红如同猪肝,狠狠地道:“你提这个做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
“我有什么数,输给我的人多了去了,谁一一记着呀。”陆临一摊手。
费尔迪南气的吐血,纠结了一会,虽然不知道陆临为啥要问这个,他还是低沉地挤出一句:“我们交手十次……”
“那你就是十连跪了。”陆临毫不客气地打断:“我要给你一个教训,但是同时也给你一个翻盘的机会。今晚联合斗技大赛,我和方尽说一声,咱们赌上十倍赌金一决胜负,要是你赢了就算回本了,要是你输了,就记着今天的惨样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其实陆临现在已经很客气了,原本他是打算以杀心报杀心,看了费尔迪南这副不成器的样子,心里的怒恨已经淡了,跟这种未成年计较真是有失身份。
费尔迪南的脸色由黑转白,由白转青,嘴巴嗫嚅了一下,愣是没答应。
陆临奇了:“怎么,我这条件还不优厚?本来可以就在这里把你也给收拾了,我不但没下手,甚至给你报仇的机会,代价不过是破点财而已,这你也要犹豫?”
不会真就愣头青铁头娃,非得和自己拼命吧?陆临想了一想,一个念头忽然冒出来。
“你该不会是没钱了吧。”陆临问道。
“不是……我……”费尔迪南忽然被说中心事,只觉得羞愤欲死,不说话就当默认了,感受到周围小伙伴们的目光,费尔迪南恨不得挖开地缝钻进去。
其实这十倍赌金还真不是个小数目,陆临为了维护贵族人设,出手大方,一掷至少就是两个指节大的金疙瘩,尤其是在夺心者竞技场玩耍时更加阔绰,赢得多输的也多。
他和费尔迪南对战时便是如此,一把两个金疙瘩,换算成王国币估计5000有余,翻十倍就是五万,哪怕是贵族家庭也能支撑一段时间的花销了。费尔迪南家族虽然阔绰,但也他本人未成年,也就只能每个月拿点零花钱,本来平时就大手大脚的,最近大部分还都落入了陆临口袋,让他骤然一下子拿出五万巨款,这个月光惯了的败家仔还真的周转不出来。
见费尔迪南这样,陆临一脸鄙夷:“不会吧,十倍很多吗,玩十把的钱都没有?荒野里的汉子都能拿出来啊,你说是吧鹰哥。”
闪电鹰斜瞥了陆临一眼,没有搭理,费尔迪南牙齿都要咬碎了。
“你去找你身边的小伙伴凑一凑吧,周卓不是挺厉害的嘛,我看他就常赢啊。”陆临随手指了一下费尔迪南身边的跟班,那是赢过陆临好几次的白银2选手。
这陆临一进门就说“什么费尔迪南来着”,现在又能一口点出周卓的名字,显然他心里费尔迪南远没有周卓厉害,费尔迪南正恼火呢,只见周卓还真的解开钱袋,一脸讨好地把钱递到自己面前。平时这小子谄媚的笑容,现在怎么看怎么惹人恼恨。
他只想一巴掌扇开周卓的手,然后大骂道:“老子需要你的钱吗?”
不过他办不到,只好一把抢过周卓手中的碎金。
“你怎么不说谢谢。”
“……”
“你该说谢谢的,快说!”
“……谢谢!!!!!”费尔迪南快被搞哭了,此时他双目含泪,气的全身发抖,感受到平时对他阿谀奉承的小伙伴们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费尔迪南感到阵阵针刺般的难受。威风惯了的他什么时候被人这么羞辱过,今天是他有生以来最黑暗的日子了。
陆临把几人堵在仓库,不让他们回家,一直等到明月初升,才和丹弥有说有笑地拉开仓库的门栓,裹挟着几个人朝夺心者竞技场走去。
联合斗技大赛快开始了。
走在人群的最后,费尔迪南不停地按下转头逃跑的念头,他知道这样做没用,反而会让自己的境地更糟。
他偷偷地看着大大方方走在队伍最前方似乎全不在意自己的陆临,只觉得他像一个张牙舞爪的恶魔,内心深处不停地涌出一阵一阵的后悔。